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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5 09:5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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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扶桑正是秋光好- \6 s6 j# E' G V' e$ ^"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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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3月,日本青年学者增田涉带着著名作家佐藤春夫的介绍信来到上海,经内山完造引见得识鲁迅。他很幸运,于是有了师事鲁迅、当面请益的机会。他对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及小说、散文和杂文都有浓厚兴趣并且非常佩服,准备将之翻译成日文出版,但对不少地方感到费解。12月,增田涉结束上海之行回国。临行前,鲁迅赋诗一首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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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正是秋光好,枫叶如丹照嫩寒。
! t* Z' O R x. x' [ 却折垂杨送归客,心随东棹忆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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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j( z& h0 y 惜别之情,溢于言表。我想,鲁迅一定触景生情,“别有感焉”,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自己当年东渡扶桑、负笈东瀛的日子,想起上野的樱花、富士山的冬雪、松岛湾的松树和箱根的温泉,想起水户的朱舜水遗迹和仙台的藤野先生,想起“自题小像”的豪情和《新生》夭折的无奈,……他会默默点燃一支烟,静静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月和流云,轻轻感喟如烟如梦、渐行渐远的青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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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m$ k$ C: X8 y" H 1902年1月,鲁迅以一等第三名的成绩从南京矿路学堂毕业,随后获得官派公费去日本留学的机会。他说:“清光绪中,曾有康有为者变过法,不成,作为反动,是义和团起事,而八国联军遂入京,这年代很容易记,是恰在一千九百年,十九世纪的结末。于是清朝官民,又要维新了,维新有老谱,照例是派官出洋去考察,和派学生出洋去留学。我便是那时被两江总督派赴日本的人们之中的一个。”3月24日,与同学三人乘日轮“大贞丸”号离南京经上海转赴日本,4月4日抵横滨,稍后到达东京。由此直到1909年8月回国任教,鲁迅在日本学习、生活的时间长达七年有余,差不多占据了整个的青春中期。( W5 F- V; v9 g$ v% W
鲁迅先入东京弘文学院江南班学习日语。在这里,他与浙江班的许寿裳结识,两人志同道合,形影不离,成为终生不渝的挚友。据许寿裳说:“鲁迅的海外八年和杭州教书一年,我几乎是晨夕相见的。就是中间他去仙台学医了,每逢寒假春假和暑假也必回到东京和我同住在一个旅馆。”他们不会盘着辫子去“咚咚咚”学跳舞,也不屑在外国关起门来炖牛肉吃。他们最关心的,是祖国的前途与命运,以及如何为之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他们讨论得最多的,是三个相连的问题:5 T3 ^* x; ?( |7 ^ o6 |5 n* X, ~
1.怎样才是理想的人性?
& u7 y; j$ H) x: E 2.中国国民性中最缺乏的是什么?7 m' { c* ]3 O$ K9 W0 _: m! _1 Q
3.它的病根何在?( F. i5 o! q$ x/ [! d( \ \. v( C
我注意到,在革命压倒一切的思潮与氛围下,鲁迅最关心的居然是社会伦理方面的话题,与现实政治并无直接关系。
0 e# U$ j, [- k2 ^0 L4 K* ^ 1904年4月,鲁迅在弘文学院卒业。他本来有可能去成城学校学习陆军,成为一名军官;或者到东京帝国大学工科所属的采矿冶金专业学习,成为一名工程师的----然而都因故未果。也许,这就是命运?
$ @# k) Z" M) J7 X 同年9月,鲁迅入仙台医学专科学校习医。次年即退学,回到东京。学医及退学的缘由,他自己说得很清楚,大家也都耳熟能详。兹不赘述。
; ?8 X0 [) D, ]9 ?" L2 H$ Y 旅日的大部分时间,鲁迅都在东京闲住,自行阅读、思考、写作。其间,还学过俄语、德语,并师从章太炎研习“小学”。一度拟筹办文学刊物《新生》,并作了不少实际准备工作,终因缺少资金和合作伙伴,胎死腹中。6 I; V1 D3 k# j9 c$ [
以下,梁某尝试从5个方面入手,对鲁迅旅日期间的阅读、创作和思想略作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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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与日本4 d5 u1 Y" Q2 |- w1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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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中华帝国,虽然治乱相因,但一贯自我感觉良好。对周边小国,更视作“蕞尔戎狄”,不屑一顾,充满傲慢与偏见。: s" Y% C) t* U/ s* w- ^
鸦片战争失败后,国门被强行打开,老大帝国饱受屈辱。一些敏感人士开始睁开眼睛看世界,若干西方典籍广为流布,变法图强的思潮逐渐侵润弥漫,中华文化的道统和作用受到广泛质疑并开始断裂。
% [$ P! K% p, x0 i 1874年,李鸿章上奏说:“历代备边多在西北,其强弱之势,客主之形,皆适相埒。且犹有中外界限(梁按:中外界限指长城)。今则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来往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
: z0 ~0 h4 }" j4 S0 n- @3 ] 既然是“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一味因循守旧显然势所不许,采用常规手段亦将无济于事。可惜肉食者鄙,未能远谋。持续十余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对国力造成极大损耗。甲午战争失败,经营多年、虚名在外的北洋水师全军覆灭。堂堂大清帝国,不惟不是英法列强的对手,而且被自己从来看不上眼的“东夷岛蛮”倭寇任意欺凌,外强中干、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无所遁形地暴露于世人面前。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虽然直接刺激了戊戌变法的发生,但守旧势力根深蒂固,倒行逆施,百日维新很快失败。义和团运动和慈禧太后的昏悖顽固招致了八国联军攻占北京的空前灾难。辛丑条约的签订,不惟帝国颜面扫地以尽,更让国民背上了赔偿列强4.5亿两白银的沉重经济负担。满清政府白白浪费了约半个世纪极可宝贵的光阴。当清廷终于姗姗来迟地意思到改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时,历史却不会再给它以时间和机会:这个时候,革命,而非改良,已成为人心所向的第一选项。更何况,反封建专制的民主革命同时又夹杂着反满清贵族的民族革命,这使得问题更加复杂化,清廷穷于应付,一筹莫展。“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成为1905年成立的革命大同盟——中国同盟会的最高宗旨。满清政府贪贿公行,道义沦丧,人心离散,风雨飘摇。其衰朽灭亡,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已不待智者可知。/ E [4 u) S0 n; L0 {* N' E
相反,弹丸之地的落后岛国日本自从1868年开始明治维新、进行全方位改革后,“脱亚入欧”进程顺利,国力迅猛提升,政治、经济、军事、科学、交通、文化、医疗、教育……各方面都飞速拉近了与西方强国的水平,国家面貌焕然一新,臻臻日上。19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和1904年的日俄战争,起先不为人看好的日军先后取得完胜,以令人刮目相看的综合实力为日本搏得了国家利益最大化,在全世界面前宣示了自己不容忽视的力量。日本取得了与欧美列强平起平坐的地位和话语权,开始称霸远东。
9 `" T8 Y: p' O, B5 v: U4 ^ 中国留日学生最多时达到近万人,其中后来成为民国各行各业中坚力量的骨干人才比比皆是,不乏其人。这些人多象鲁迅一样,对日本怀着一种十分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作为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对中华历史、国家和文化都抱有一种与生俱来、血脉相连、无与伦比的牵引性和深切认同感,所作所为的终极目的都是为了中国的富强与崛起;另一方面,耳闻目睹亲身领略了日本的进步、强健、务实、认真和集体精神,对东邻及其人民、文艺乃至山水都不免产生由衷的好感,并由此得出强烈的对比,更痛感清廷的抱残守缺和祖国的保守落后。自尊的本能与学习的冲动交织在一起,搅痛了青年们激昂热切的敏感的心。9 O# }$ ], \' ^0 S7 S7 l/ o
我特别注意到的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中国上层社会历来有亲美(英)派、亲俄(苏)派,却不曾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成气候的亲日派。窃以为这是值得中日两国有识之士深长思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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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辫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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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子问题,曾是胡汉畛域的一个心结。
~" d0 k6 v# n3 c8 I4 e& w9 g 章太炎在他的名作《狱中赠邹容》中曾特意写道:“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 q8 o3 |4 z) W. V. H2 B( a
对头发,尤其是对拖在脑后的辫子,鲁迅的感触可谓刻骨铭心。他曾在文章中对这条“猪尾巴”言之再四,小说、散文、杂文、诗歌诸类题材中都有述及,有的干脆以之命名,痛愤嬉笑,兼而有之。这是很少见的。 i x e7 K( V5 U
鲁迅后来回忆说:在留学前“对于排满的学说和辫子的罪状和文字狱的大略,是早经知道了一些的,而最初在实际上感到不便的,却是那辫子”。那宝物“一不便于脱帽,二不便于体操,三盘在囟门上,令人很气闷”。$ z+ Q. ]1 ` F
他说:“对我最初提醒了满汉的界限的不是书,是辫子。这辫子,是砍了我们古人的许多头,这才种定了的,到得我有知识的时候,大家早忘却了血史”,反倒以为留辫子“才可以算是一个正经人了”。又说:“假如有人要我颂革命功德,以‘舒愤懑’,那么,我首先要说的就是剪辫子。”
$ `7 O& g2 {5 s4 }2 G 如果将鲁迅诗文中有关辫子的由来及其本来意义、象征意义和关于辫子的故事统统搜集起来做一篇专门文章,一定会别开生面,饶有情趣。
: m+ J, Q( V% [# w$ F5 @, R 1903年,鲁迅在弘文学院江南班第一个毅然剪掉辫子,割断了这一与衰朽政府和文化之间具有标志性关系的脐带。他特意去照了一张像,并遍赠亲友。照片上的青年鲁迅,显得是那样精神饱满,英姿勃勃,充满生机与活力。受赠者自然少不了好友许寿裳,而且他还得到“后补以诗”的格外惠赠,这就是著名的“自题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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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0 U" z* U7 ]( ~1 Z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 _2 ]5 [$ Q# @" d$ s9 f6 b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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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U1 t# b( |3 o: W+ t0 O 由此可见青年时代鲁迅的感触与抱负。; r- B5 T `; c) k" C0 P
许氏后来曾加以诠释:“首句之神矢,盖借用罗马神话爱神之故事,即异域典故。全首写留学异邦所受刺激之深,遥望故国风雨飘摇之感,以及同胞如醉,不胜寂寞之感,末句则直抒怀抱,是其毕生实践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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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m# i* V& x" A 3.章太炎与藤野1 T6 z, s# C5 b1 `; D6 ^7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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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的老师很多。他独对其中的两人终身怀有诚挚的敬意和深厚的情感:他们是中国的章太炎和日本的藤野严九郎。
! ~( e/ b4 p p& |% @% t, ^" g! D( R7 M 旅日期间,鲁迅在思想上是倾向于激烈排满的。“凡留学生一到日本,急于寻求的大抵是新知识。除学习日文,准备进专门的学校之外,就赴会馆,跑书店,往集会,听演讲。”往何集会?听谁演讲?十之八九,是革命者宣扬排满。他特别推崇邹容的小册子《革命军》,认为别的千言万语,抵不过《革命军》的浅近直接。
* d9 ~$ x3 W1 @* M. y 鲁迅与光复会领袖章太炎、陶成章等关系良好,过从甚密。他甚至可以当面开玩笑叫陶成章“焕皇帝”、“焕强盗”(梁按:陶字焕卿)。与太炎先生,更有师弟之谊。但“似乎还没有肯参加过实际行动”。
- K9 y- e3 l8 K O/ S, B' K 鲁迅说:“革命的领袖者,是要有特别的本领的,我却做不到。”有一次,鲁迅看见一位革命领袖朋友泰然自若谈天说地,而当时当地就有他的部下在执行命令丢炸弹进行暗杀活动。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的时候,鲁迅想到行刺者可能惨死的情状,感到惊怖烦躁。回顾领袖,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这让少见多怪的鲁迅惊诧莫名,感佩不置,自叹弗如,自甘弗如。他说:“革命者叫你去做,你只得遵命,不许问的。我却要问,要估量这事的价值,所以我不能够做革命者。”又说:“凡做领导的人,一须勇猛,而我看事情太仔细,一仔细,即多疑虑,不易勇往直前,二须不惜用牺牲,而我最不愿使别人做牺牲(这其实还是革命以前的种种事情的刺激结果),也就不能有大局面”。所以他不想做领袖,不肯当刺客,不愿加入任何政党组织。“鲁总司令”这顶纸糊的桂冠明明也是身后人家一厢情愿慷慨馈赠的。鲁迅一向坚决拒绝任何布施,他如果地下有知,想必会敬谢不敏,原样奉还。
2 g# c0 L3 ]" j: A. l# P 鲁迅后来意思到自己“决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其实,早在这时,就不难发现,他也决不是一个义无反顾勇往直前的革命家。
# j- @" z3 R+ A; L/ Z! i' ? 其实,他真正感兴趣的事情说到底一直只是:“发点议论,印点关于文学的书。”
+ o2 |/ a# E8 l; A( Q. w 作为“有学问的革命家”,章太炎的身份相当特殊:他既是数一数二的国学大师,学问出众,成就斐然;又是名闻遐迩的有“实际行动”的革命家,还担任过重要革命团体光复会的名誉领袖。孤标独树,直言直行。“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其实,章太炎代表革命派与康有为的保皇党论战,淋漓痛快,所向披靡,并世亦无第二人;直斥中山不是,褫其神圣面具,示人本相,充分展现出敢言敢怒、君子和而不同风范,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模。”* X" @; X6 A7 K3 N
鲁迅对章太炎一直很尊崇,每逢提起,必称先生,执弟子礼甚恭。对章晚年的一些言行,鲁迅内心颇有保留,却能原情度理,下笔则委婉公允,议论则堂皇正大且颇多恕词,远不如同为章门弟子的二弟那样愤慨激越甚至要效法乃师“谢本师”。这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m, {0 @" G7 A4 R) |/ b; ]
鲁迅临终前连续写了两篇文章,追念不久前去世的章太炎。他说:% z6 v) ~( D# Z1 h. u# f, ]
前去听讲也在这时候,但又并非因为他是学者,却为了他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现在,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在目前,而所听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
6 |5 s m3 L6 j 战斗的文章,乃是先生一生中最大,最久的业绩,假使未备,我以为是应该一一辑录,校印,使先生和后生相印,活在战斗者的心中的。
! B6 x/ I/ t6 d) n% s 鲁迅特别强调章太炎作为革命家、战士的一面,认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 这是比较另类的看法。其实章氏早就“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得墙,和时代隔绝了”。
/ R: M0 U9 |2 x m2 r7 w 鲁迅当时已重病在身,“颇虞奄忽”。他是不是在借此暗示提醒后人应该同样看待他自己及其晚年那些“战斗的文章”呢?4 ]3 F% f# L$ A2 G, I' r% X, L+ {5 f2 ?
人的思想和行为,人之本身,是怎样充满着深刻的矛盾啊。我想。( d+ U1 V& _& v5 t w$ n1 E
藤野先生是鲁迅在仙台医学专科学校的解剖学教授。他们自仙台分别后,再也没有见过面,也从未通过信。但鲁迅对这位他心目中的异国恩师一直未能忘情,后来还专门写下深情款款的回忆文章《藤野先生》,作为纪念。鲁迅写道:
! E/ Q, r' y: d @& P4 ~- n 但不知怎地,我总还时时记起他,在我所认为我师的之中,他是最使我感激,给我鼓励一个。有时我常常想:他的对于我的热心的希望,不倦的教诲,小而言之,是为中国,就是希望中国有新的医学;大而言之,是为学术,就是希望新的医学传到中国去。他的性格,在我的眼里和心里是伟大的,虽然他的姓名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
0 `. j* i* \2 {8 F ……他的照相至今还挂在我北京寓居的东墙上,书桌对面。每当夜间疲倦,正想偷懒时,仰面在灯光中瞥见他黑瘦的面貌,似乎正要说出抑扬顿挫的话来,便使我忽又良心发现,而且增加勇气了,于是点上一枝烟,再继续写些为“正人君子”之流所深恶痛疾的文字。
6 T/ _1 P7 X7 u) k: u2 I6 [ 鲁迅晚年与日本朋友通信时,多次打听藤野的下落,但一直杳无音信。增田涉要在日本翻译出版《鲁迅选集》时,曾于1934年11月25日写信问鲁迅应该选进哪些文章。鲁迅回信说:“我要放进去的是一篇也没有了,只有《藤野先生》一文,请译出补进去。”% s9 ?+ L' |. h# ]6 w) ?" j8 S2 ?& u
鲁迅如此。那么藤野呢?9 @9 m+ a% U! Q# }3 L- W
藤野后来回到故乡福井县本庄村开了一个诊疗所,环境偏僻,与外界联系很少。1935年,他才从儿子的中学汉文老师那里知道他的中国学生周树人成为了大文豪鲁迅,还把他写进了书里,推崇备至。平和淳厚的藤野先生一方面很高兴,另一方面也有所不安。1936年10月从报纸得知鲁迅逝世的消息后,他曾写下《谨忆周树人君》一文。藤野说:
' v& Q' P9 C# M- D5 s _, K4 R “周君临别时来我家道别,不过我忘记这次最后会面的具体时间了。据说周君直到去世一直把我的照片挂在寓所的墙上,我真感到很高兴。可是我已经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形式把这张照片赠送给周君的了。……如果是毕业生的话,我会和他们一起拍纪念照,可是一次也没和周君一起照过像。周君是怎样得到我这张照片的呢?说不定是妻子赠送给他的。”0 b2 E9 G3 d% Y4 q5 K8 Y* X" x
他依稀记得有过这么一个“清国留学生”,但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就说这张照片吧,明明是他亲手赠给鲁迅的,背面还用毛笔写着“谨呈周君 惜别 藤野”的字样;他还要鲁迅也送他照片以作留念,得知学生手头没有照片时,又叮嘱鲁迅将来照了再送给他,并且时时通信告诉他此后的情况。5 B$ d: K p# V# r' p
可现在,“他一些也不记得了”。" f! F i! W6 ?1 V
“我虽然被周君尊为唯一的恩师,但我所作的只不过是给他添改了一些笔记。因此被周6 c' w+ [$ u+ R" b
君尊为唯一的恩师,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2 }. I% u+ ~. G* h 这是平实之论。自己并不经意的分内之事、滴水之恩,被孤独敏感举目无亲的学生有意无意间放大了N倍,并被拔高到政治正确的高度。我第一次读了藤野这篇文章后,“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v8 G$ x }0 N% w8 a' _ 这似乎说明:鲁迅极度匮乏因而也格外需要来自亲朋师友的哪怕是一丝丝温情,他对此极为珍惜看重。“这真是少有的好意。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感激!”滴水之恩,视同涌泉。鲁迅实属性情中人,快意恩仇,睚眦必报,洞明世事却不见得练达人情。
- f# e9 V; {: F. x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似乎与此并不相干也互不相干的三段让梁某印象深刻的话:
- B7 `# {# N( p/ X 柔石刚开始与鲁迅有所接触时,曾喜滋滋地写信给他的兄长说:“福(梁按:柔石自称。柔石原名赵平福)已将小说三册,交与鲁迅先生批阅,鲁迅先生乃当今有名之文人,如能称誉,代为序刊印行,则福前途之运命,不愁蹇促矣。”1 F) ?/ F# N+ @ J: P
许广平1926年11月16日致信鲁迅:“你的弊病,就是对一些人太过深恶痛绝,简直不愿同在一地呼吸,而对一些人则期望太殷,于是不惜赴汤蹈火,一旦人家不以此种为殊遇而淡漠处之,或以寻常人者对你,则你感觉天鹅绒了。这原因,是由于你的感觉太锐敏太热情,其实世界上你所深恶痛绝的和期望太殷的,走到十字街头,还不是一样吗,而你把十字街头的牛鬼蛇神硬搬到‘象牙之塔’‘艺术之宫’,这不能不说是小说家,取材失策,如果明了凡有小说材料,都是空中楼阁,自然心平气和了。”
; O, g2 `/ h- v/ f3 Z* T+ o 鲁迅的学生和朋友孙伏园说:“鲁迅先生待人处世,第一步总是厚重宽大,万一因为厚重宽大而上了当,别人对他太不厚重宽大时,他的还击的力量往往是很可观的。”7 D) G5 M [; i( }+ i# a2 D6 C
将以上种种综合起来看,鲁迅的真实形象已经呼之欲出。* v: |0 `( h. X) e0 l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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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 ~4 p' X: P- H' ~) T# h 4.屈原与离骚) H Q5 A* u2 u! S" i8 `1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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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对中华传统文化花过很大功夫,造诣精深,见解独到,其中关于楚辞和汉魏六朝思想文化的研究最有心得,屈原与嵇康对他的影响至为明显。这里单拈出屈原与楚辞,稍作分说。
+ _" @" I% C5 |' F0 W. O 鲁迅对楚辞尤其是《离骚》,非常熟悉和喜爱,写作诗文和平素言谈,可以随时、随意、随处摘录、点化、引用。旅日期间,许寿裳曾问他最爱诵《离骚》的哪几句,鲁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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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 r2 ]. m. ?9 R3 V$ h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 T3 x. ?2 Q; ]7 }6 T# B; Q; N9 L
登阆风而緤马。
; t% R5 _* x4 J* R p, i 忽反顾以流涕兮,
/ s7 v4 D0 ?# H6 t' H0 @( B$ X 哀高丘之无女!# j: l/ F' `4 U*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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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诗稿中,与楚辞有关联的,占了一半以后,从早期(如“寄意寒星荃不察……)到暮岁(如”老归大泽菰蒲尽……),兴致不曾少衰。有的甚至全篇每句都用骚辞(如“一枝清采妥湘灵……)。《彷徨》的题记也是用了八句《离骚》(朝发轫于苍梧兮……)中的成句,抒发日暮途远、迷茫寂寞之感。据1924年8月8日《鲁迅日记》载:“自集《离骚》句为联,托乔大壮写之。”这副借以自勉的名联至今仍悬挂在北京鲁迅旧居“老虎尾巴”的西墙上,与东墙上藤野先生的照片默然相对。联语是:9 y3 l) h6 I8 S0 W2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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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崦嵫而勿迫" R( h1 y5 ^- M \
恐鹈鴂之先鸣3 a6 K) |; L$ e# a! m
……
( T2 ?7 w& l+ ]5 X/ h. G: K/ S* ]/ R0 b 然而对屈原,鲁迅也有比较深刻的不满。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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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灵均将逝,脑海波起,通于汨罗,返顾高丘,哀其无女,则抽写哀怨,郁为奇文。茫洋在前,顾忌皆去,怼世俗之浑浊,颂己身之修能,怀疑自遂古之初,直至百物之琐末,放言无惮,为前人所不敢言。然中亦多芳菲凄恻之音,而反抗挑战,则终其篇未能见,感动后世,为力非强。刘彦和所谓才高者菀其鸿裁,中巧者猎其艳辞,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皆著意外形,不涉内质,孤伟自死,社会依然,四语之中,函深哀焉。故伟美之声,不震吾人之耳鼓者,亦不始于今日。0 i; J i- Y; {; b+ Z7 W4 a! h# y$ C
鲁迅认为屈赋缺少的是“反抗挑战”的精神,刚健“伟美”的宏声。鲁迅爱而能知其不足,入而能出。他的文字,瘦马铜音,金声玉振,雄深雅健,苍凉劲拔,转益多师,自成大家。无论为人为文,鲁迅的骨力尤显劲健,这是其显著特色,也是他明确地自我选择的结果。
0 d c) ]+ y6 w" G 鲁迅发问:" d# d1 U$ s; h; e
今索诸中国,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有作至诚之声,致吾人于善美刚健者乎?有作温煦之声,援吾人出于荒寒者乎?
& T0 c1 N' T. ?, O# P 鲁迅是清醒的,也是傲岸自负的。多年以后,他自己对以上问题作了回答:5 q, H- W9 \6 i+ l) e$ h. H8 V
3 @+ n5 Q! ]. M 曾惊秋肃临天下,0 w; Q/ c) e0 n9 ~2 ?0 N
敢遣春温上笔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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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可以看作夫子自道。鲁迅自己,不就是不脱诗人本色的“精神界之战士”吗?$ ^/ H. ~2 v;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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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别求新声于异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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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国民性最缺乏的是什么?”鲁迅后来作出过明确回答:缺乏“精神燃料”。. |1 ]8 {6 U+ i5 S e" b! Z
那么,该怎么办呢?鲁迅认为,只有“别求新声于异邦”。 e m( K/ ~6 }, T! Y: g" D
旅日期间,鲁迅如饥似渴地阅读了大量西方典籍,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比较,并勤奋著译,出版、发表了一大批作品,广泛涉及科学、矿产、社会、政治、哲学、文学等多个领域。其中尤为值得关注的,是他的两篇长篇论文《摩罗诗力说》和《文化偏至论》。 a2 @ ^- a- l: z
鲁迅对洋务运动和维新运动都不感乐观,他期待用新的文艺为武器,唤醒国人,以打破“中国之萧条”,掀起一个震撼人心、改造社会、提升国力的启蒙运动。他说:
% g# r$ u2 ^$ a$ X! ]- `& n% Z( Z 今且置古事不道,别求新声于异邦,而其因即动于怀古。新声之别,不可究详;至力足以振人,且语之较有深趣者,实莫如摩罗诗派。摩罗之言,假自天竺,此云天魔,欧人谓之撒但,人本以目裴伦。今则举一切诗人中,凡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而为世所不甚愉悦者悉入之,为传其言行思惟,流别影响,始宗主裴伦,终以摩迦(匈加利)文士。凡是群人,外状至异,各禀自国之特色,发为光华;而要其大归,则趣于一:大都不为顺世和乐之音,动吭一呼,闻者兴起,争天拒俗,而精神复深感后世人心,绵延至于无已。虽未生以前,解脱而后,或以其声为不足听;若其生活两间,居天然之掌握,辗转而未得脱者,则使之闻之,固声之最雄桀伟美者矣。然以语平和之民,则言者滋惧。
* T$ K" r \/ ~% i6 r' H* J 吾今为案其为作思惟,索诗人一生之内?,则所遇常抗,所向必动,贵力而尚强,尊己而好战,其战复不如野兽,为独立自由人道也,此已略言之前分矣。故其平生,如狂涛如厉风,举一切伪饰陋习,悉与荡涤,瞻顾前后,素所不知;精神郁勃,莫可制抑,力战而毙,亦必自救其精神;不克厥敌,战则不止。而复率真行诚,无所讳掩,谓世之毁誉褒贬是非善恶,皆缘习俗而非诚,因悉措而不理也。
5 C- p5 z0 v! w' B% _ J 鲁迅专门介绍了拜伦、雪莱、普希金、莱蒙托夫、裴多菲等8位积极浪漫主义诗人及其作品,赞颂他们“不克厥敌,战则不止”,向上帝、市侩、恶势力及一切虚伪恶心反抗扫荡的战斗精神。“摩罗”即“魔鬼”,这是上帝的信徒加在这些叛逆者头上的恶谥。鲁迅则对他们“举全力以抗社会,宣众生平等之言,不具权威,不跽金帛,洒其热血,注诸韵言”、“其力如巨涛,直薄旧社会之柱石”、“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而为世所不甚愉悦”的作品大加赞赏,称之为“摩罗诗派”,赞之为“精神界之战士”。他指出:“上述诸人,其为品性言行思惟,虽以种族有殊,外缘多别,因现种种状,而实统于一宗:无不刚健不闹,抱诚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随顺旧俗;发为雄声,以起其国人之新生,而大其国于天下。”9 I7 E! c3 U) M' ?
鲁迅认为,西方文明在近代取得了巨大成就,虽然值得效法,但是也出现了明显的偏颇。盲目照搬、尤其只是注重物质文明的话,将无助于中国的富强与进步。他强调“立人”、“尊个性而张精神”的重要性,主张“掊物质而张灵明,任个人而排众数”。批评一些人盲目崇拜“物质”、“众治”的做法,认为他们“近不知中国之情,远复不察欧美之实”,只不过是“假力图富强之名”牟取一己私利,鼓吹“立宪国会”欺骗国民,“托言众治,压制乃尤烈于暴君”。这些思想的深刻性和前瞻性,百年之后的今天看来,依然让人感到震撼与惆怅。“孤伟自死,社会依然”。悲夫!
2 D3 C) c0 P: F5 o 对所谓“物质”、“众数”,鲁迅说得很清楚:“物质”,指的是“黄金黑铁”、“制造商估”,亦即物质文明;“众数”,指的是“平等”、“众治”招牌下的“立宪国会”,亦即制度文明。
2 C1 z0 }1 M/ m" B- X6 Q! @. r 一直有人批评鲁迅不重视制度性建设。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皮相之见。在鲁迅看来。“立人”才是第一位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什么质素的人民,就配有什么质地的政府。德、日是帝制国家,英国的政体是君主立宪,法、美则是共和国:这些国家之间的情况如此不同,但它们都成为了国家强大、人民富足的强国。所以他后来一再说道:“此后最要紧的是改革国民性,否则,无论是专制,是共和,是什么什么,招牌虽换,货色照旧,全不行的”;“专挂招牌,不讲货色,中国大抵如斯”。
+ ?( z* z) ]1 {5 Z 鲁迅写道:
1 m! b" Q3 A- u 由是观之,欧洲十九世纪之文明,其度越前古,凌驾亚东,诚不俟明察而见矣。然既以改革而胎,反抗为本,则偏于一极,固理势所必然。洎夫末流,弊乃自显。于是新宗蹶起,特反其初,复以热烈之情,勇猛之行,起大波而加之涤荡。直至今日,益复浩然。其将来之结果若何,盖未可以率测。然作旧弊之药石,造新生之津梁,流衍方长,曼不遽已,则相其本质,察其精神,有可得而征信者。意者文化常进于幽深,人心不安于固定,二十世纪之文明,当必沉邃庄严,至与十九世纪之文明异趣。新生一作,虚伪道消,内部之生活,其将愈深且强欤?精神生活之光耀,将愈兴起而发扬欤?成然以觉,出客观梦幻之世界,而主观与自觉之生活,将由是而益张欤?内部之生活强,则人生之意义亦愈邃,个人尊严之旨趣亦愈明,二十世纪之新精神,殆将立狂风怒浪之间,恃意力以辟生路者也。中国在今,内密既发,四邻竞集而迫拶,情状自不能无所变迁。夫安弱守雌,笃于旧习,固无以争存于天下。第所以匡救之者,缪而失正,则虽日易故常,哭泣叫号之不已,于忧患又何补矣?
- y' u/ U# G9 D! j% \ 他的根本意见是:“此所为明哲之士,必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校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施之国中,翕合无间。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7 t& A3 i- v: g0 p2 i% b
时光流逝,倏忽百年。迄今,我看不出有什么比这更高明、更通达、更切实可行的见解。; G, k/ L* e3 p6 g; [6 d
鲁迅满怀深情地期待:“国人之自觉至,个性张,沙聚之邦,由是转为人国。人国既建,乃始雄厉无前,屹然独见于天下,更何有于肤浅凡庸之事物哉?”: g. z$ }/ h6 }+ H7 u# h0 S! ]
伽达默尔经常提及柏拉图《对话录》中的一个故事:据说人类本是一种球形的生命体,后因行为恶劣被天神劈为两截。从此,每个人作为被劈开的半个始终在寻求着生命的另一半,这便是爱。% ?4 N$ v4 q; v0 m
只有爱是不会忘记的。鲁迅早期的“立”,晚年的“骂”,在一定意义上,亦可作如是观:都是源于对这个国家和民族的爱。; z5 m T+ {# N) D. Z# {
6 g6 e& h! P9 T 一个令我深感兴趣的事实是:鲁迅青年时代就接触到克尔凯郭尔和尼采的著作和思想并深受其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一以贯之,直至晚年。
9 k. A5 ~; B2 ^" p( x0 j: C 雅斯贝斯在《理性与存在》中独具只眼地指出:“目前哲学状况是以下面这个事实为特征的,即克尔凯郭尔和尼采这两位哲学家在他们生前受到忽视,以后长时间内一直在哲学史上受人轻视,而现在他们的重要性则越来越不断地增长。黑格尔以后的其他一切哲学家正越来越失势而引退,而今天这两个人则不容争辩地作为他们时代的真正伟大思想家而站了出来。”/ }. f; U9 X5 F* Y5 r+ h/ c* `8 g
《摩罗诗力说》的题记就是尼采语录:“求古源尽者将求方来之泉,将求新源。嗟我昆弟,新生之作,新泉之涌于渊深,其非远矣。”在《文化偏至论》中,他分别介绍了克尔凯郭尔、叔本华、尼采等人的哲学思想。
& w* W D+ \& J" g. {1 F 鲁迅明确写道:“至丹麦哲人契开迦尔(S.Kierkegaard)则愤发疾呼,谓惟发挥个性,为至高之道德,而顾瞻他事,胥无益焉。”
( K# D3 d/ c1 }' s* U 有意思的是,刘小枫在1997年7月为工人出版社“克尔凯郭尔文丛”所写的“总序”中说:“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前,尼采和克尔凯郭尔都已进入汉语文化界。但汉语知识人很快亲近尼采,对Kierkegaard一直陌生,未见过有哪位文化名人亲近过他。”2 ^, H% [/ Y8 [1 O; `
其实,国内学术界首篇关于鲁迅与克尔凯郭尔比较研究的优秀专题论文,即唐云的《鲁迅与克尔凯郭尔及其他》,已在1996年第1期的《新东方》发表。这个刘小枫容或没有及时看到。但是,写过《拯救与逍遥》的刘无论如何当不至于对鲁迅的《文化偏至论》视而不见吧?查《鲁迅日记》,他晚年仍在搜购阅读克尔凯郭尔的著作。“文化名人”鲁迅与“存在主义精神之父”克尔凯郭尔之间,实在不能说不亲近。1 u' \/ a3 t3 v/ U: t l
克尔凯郭尔一些最重要的思想,比如强调个人不可还原的独特性及“个人”与“庸众”的对立,对主观性的注重和突出研究主观情绪,对生活和生命本身的悲观主义态度,非决定论和重视人的自由选择,怀疑精神和反理性主义……都对鲁迅有不容忽视的深刻影响,是鲁迅精神结构的重要(也许是核心)组成部分。* I) M5 X' j' a, n- k: O
尼采的“权力意志”和“超人”理论对鲁迅的影响同样巨大。正如汪晖所指出:“鲁迅终其一生都保留着对尼采的兴趣,那种深刻的孤独感、人生悲剧感和大破坏、大激愤、大憎恶、大轻蔑的情绪方式,久久地萦绕在鲁迅的灵魂深处,使人仿佛听到了尼采的遥远的回声”。4 R; P2 N2 k/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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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8年,鲁迅发表《破恶声论》(未完)。此后,进入十年沉默期。他说:: t# `$ ^4 |: ~" {2 w
我感到未尝经验的无聊,是自此以后的事。我当初是不知其所以然的;后来想,凡有一人的主张,得了赞和,是促其前进的,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的了,这是怎样的悲哀呵,我于是以我所感到者为寂寞。6 M: p% o3 q6 F2 x4 f
这寂寞又一天一天的长大起来,如大毒蛇,缠住了我的灵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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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分明看到,青年鲁迅,已经充分表现出超人的才华、广博的学识、通达的见解和深刻的思想,他后来在思想文化领域取得辉煌的成就,决非偶然。他只是暂时沉潜下来,“潜龙在渊”;他在深化、融合、体味、累积,一旦时机成熟,就会横空出世,破壁而飞,矫矫然于天地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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