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作者：雪域桃源）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6 21:36:43

　　（五）一意孤行
　　
　　刘庄与其父刘秀的为政风格迥异，这在刘庄登基的次年就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刘秀是以柔道治天下，崇尚刚柔并济。建武之初的政风较为宽厚，不尚威刑。但从建武中期开始，刘秀的政风也逐渐由宽厚向严猛过渡。到了晚年，刘秀为政从总体来看，以严猛为主，以宽简为辅。“严猛”是指对上层而言：严厉惩治贪赃枉法等违法行为，重拳打击豪强、地主，严法约束外戚、宗室。“宽简”则是针对黎民百姓而言：止戈息武，让天下休生养息。轻徭薄赋、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大体来说，也就是：对上层严猛，待下民宽简。
　　而在刘庄看来，父皇刘秀的以德治国虽有道理，说是治本之策也不为过，但是显得有些偏“虚”。刘庄认为，以严刑峻法治国才是“实”的，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套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也就是说，刘庄治国比刘秀更严。无论是谁，只要触犯了朝廷的法令，一律要严惩不怠！
　　多年来，特别是做了皇太子之后，刘庄亲眼目睹了高官、贵戚以及地方豪强违法乱纪的事。尤其是“汝南度田案”以及刘辅“三尸伏堂”两个案子，对他震撼很大。尤其是建武晚期各高官、贵戚及地方豪强违法乱纪、鱼肉百姓事件的不断发生，刘庄总是恨恨不已：“父皇对下面真是太仁慈了，若是换了我，他敢！”
　　刘庄虽从小在宫中长大，养尊处优，按说应该没有多少世俗生活经验。但因他天资聪明、受到过名师的指点，后来又一直呆在刘秀身边观察朝政事务，使得他得到了一些历练。经过十几年的经验积累，刘庄的思想慢慢地成熟了。他对世事的洞察、人心的奸诈等问题有着较为深刻的认识。
　　当年，刘庄貌不惊人却能被立为皇太子，与他的精明强干，明察秋毫有很大的关系。尤其是他洞察世事的本事，令人惊讶。他的悟性好，有些事情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他肯动脑，总是喜欢通过对基本事件经过的分析，从而得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由于思维缜密，方法得当，调查详细，很多事情的真相往往与刘庄的预言相吻合。自从被立为皇太子以来，刘庄对自己的精明强干很自信，极为自负。
　　长期以来，刘庄表面上崇尚儒学，骨子里却是浓郁的法家色彩，酷爱刑法之道。自古以来，为政之道，贵在持中。过于宽纵则必有上下懈怠、骄奢淫逸之弊，但过于严厉却也不是正道，难免会小过大责，弄得人人自危。自从他登基以来，一改刘秀在世时的常态，越来越喜欢重用酷吏，越来越以深刻细密为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刘庄的酷烈恶政导致了各地官员执法日益严酷，民众不堪重负，对此怨声载道。
　　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秋，刘庄最大的心愿就是迅速启动北宫建设工程。可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大旱灾，再加上钟离意的苦劝，他不得不暂时叫停。到了这年秋天，刘庄又想开工建设，可又怕钟离意知道后又来劝阻，很是犯愁。刘庄自诩英明过人，可他却偏偏拿钟离意毫无办法，每次都被他教训的哑口无言。
　　思来想去，刘庄觉得，要是钟离意带头反对的话，只怕北宫的工程又要泡汤。经过几日的苦思，刘庄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钟离意撵出京师！
　　刘庄是个意志力极为顽强的人，这点很像他的父亲。他想要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拦。这天，他突然下诏，说是钟离意在尚书台劳苦功高，特地升任鲁国国相。国相是与刺史、太守平级二千石大员。钟离意这几年在尚书台干的不错，劳苦功高。用这个理由把他打发的远远的，满朝文武自然无话可说。钟离意很聪明，也知道刘庄想干什么。但是，圣命难违，他只好怏怏离京赴任去了。
　　钟离意走后，再也没人敢在刘庄面前说三道四。他立即下令：北宫工程建设立即复工！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6 21:37:41

　　（六）斗杀游徼
　　
　　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秋，由于这年春上遭受了大旱，中原很多地区粮食绝收，关东的兖州地区发生了饥荒，百姓缺衣少食，生活非常困苦。
　　兖州位于洛阳以东一百八十里，下辖陈留、东郡、东平、任城、泰山、济北、山阳、济阴八个郡，它是天下十三州中辖区最小的一个。兖州虽然地方不大，却是极为富饶，几百年来一直是大汉的粮仓。可今年春上的这场大旱非同寻常，各郡的灾情非常严重，很多百姓家里都没吃的了。可就在这个当口，刘庄还要下令从十三州征调民夫修建北宫，导致各地的灾情越来越厉害。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多年罕见的饿死人的现象！
　　刘庄对此似乎并不知情，他下了严诏，各州必须在一个月内调齐规定数目的民夫去洛阳建设北宫。朝廷在给各地的公文中说，中央没有一文钱的补贴给各地,所有民夫的生活费用，全部由各州自己解决！各州的刺史接到这道蛮不讲理的公文，顿时头大了。他们也只好照着葫芦画瓢，州推给郡、国，郡推给县。到了县下面的乡、亭这一级，已经到了最基层了，实在没法推，只好推给老百姓。老百姓衣食无着，还要出丁应役，苦不堪言。但是，人人都畏惧朝廷的严法，只能是咬牙硬撑着。有的人家实在出不起钱，也没有人丁可派，只能入狱顶罪了。老百姓知道后，无不叫苦连天，痛骂朝廷残忍无情。
　　山阳郡东缗县的情状与其他地方大致相同。朝廷的严令传到后，县令不敢怠慢，赶紧安排县衙的掾史安排给各乡、亭去督办。由于民众们抵制情绪强烈，乡长、亭长们迟迟完不成任务，县令很是恼火，决定来硬的。他下令让掾史们通知各乡、亭的游徼集体出动，挨家挨户去征丁征粮。县令下了死命令：如有抗拒者，一律拿下！
　　游徼是乡级官员，主要职责是负责巡查盗贼，相当于现在公安局下设的各乡镇派出所的所长。他们的薪水很微薄，除了负责日常治安，抓捕盗贼之外，有时也要协助县里办一些紧急公务。
　　这天，一个游徼大摇大摆地带着十几个随从们来到了一个村子，凶神恶煞地上门，挨家挨户地催粮催丁，凡是不给的或者稍有反抗的，他们就要拳脚相加。游徼亲自敲开了一家破落农户的大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妇人。这家非常贫寒，只有三口人：老夫妇两口，老头子病在床上无法起身，老夫妇只有一个刚满十四岁的闺女。
　　游徼傲慢地道：“这一老妇！你听着！朝廷有令，每家每户必须出丁一人去洛阳当差三个月,自带口粮三百斛，必须马上交齐，不得有误！”老妇大惊，急忙跪下哭着说：“大人！我家只有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和一个闺女，再没男丁了！”游徼怒道：“既没有男丁，那就折成役税，交上三千钱或者六百斛公粮也行！”老妇道：“今年天旱，地里颗粒无收，老头子又病着，家里别说六百斛粮，就是六斛也没有！大人您也看见了，我家穷的叮当响，哪有钱粮可交啊！”游徼哪里管这些？要是差了一户交不上去，县里就要他的脑袋！
　　这时，几个狗腿子衙役也没闲着，他们一直在四处翻箱倒柜，吓得小姑娘哇哇直哭。一个衙役突然发现这民女长得还有几分姿色，顿生歹意。游徼正要下令抓人，衙役赶紧跑过去附耳说了几句。游徼会意，换了一副表情，故作宽和地对老妇说：“既然你家穷的交不起钱粮，干脆就让你的女儿去做官婢。上头说了，宫里也正缺人！”他不容分说地下令：“来人！给我把这个丫头带走！”
　　老妇大惊，急忙抱住女儿大哭：“大人！求求您了！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啊！”游徼狞笑着道：“我放过了你们，谁放过我呀！别他妈的不识抬举！带走！”病卧在床的老汉听到哭声，连滚带爬地奔出屋子，跪下连连哀告：“求求你了，大人！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我这把老骨头去应差吧！小翠还小，她只有十四岁啊！”游徼奋力一脚，把老头踢开，破口大骂：“混账老东西！你找死啊！”他挥手下令：“把这个丫头片子抓起来，带走！”老夫妇两个大声哀号着阻拦，哭声凄厉。几个狗腿子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按住小姑娘，眼看就带走。突然，游徼背后却传来了一个异常有力的声音：“慢！”
　　游徼与衙役们定睛一看，一个身材不高，衣着华贵的白面青年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在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家丁模样人，他们牵着马跟在后面。
　　眼前的这个来人，游徼怎么不认得？这位在当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人正是东缗侯冯普！冯普是前东缗侯冯彰之子，前阳夏侯、征西大将军冯异之孙！他的封地本来在淮阳郡阳夏县，后来才改封到这里。按照当时的规矩，东缗县全部赋税的一半都要交给他作为生活费。这是先帝刘秀当年为了表彰冯异当年的功勋而给其后人的酬劳。
　　这次，冯普也是因为租子交不上来，特地亲自下来查看的。他见天降大旱，民众穷困无食，就打算不要租税了。不想却看到游徼在这里欺负人，他心中不忿，故而出声制止。
　　冯普贵为侯爵，又是开国元勋之后，游徼怎敢轻易得罪？他连忙陪着笑回话：“君侯！您怎么到了这里呢？小人给您请安了！”冯普也不答话，只是冷笑道：“游徼大人真是好威风啊！冯某今日一见，实在佩服得紧！”游徼闻言，心中有些怕了，赶紧说：“君侯勿怪！下官这也是没办法，上头催得太急，要是交不上去，下官得脑袋可要搬家！”冯普怒道：“游徼！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告诉你，这个村子都是我冯家的佃户，你怎敢在此撒野！带着你的人，马上给我滚！”游徼色变，分辨道：“下官岂敢冒犯君侯？这是上官差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冯普见他还敢狡辩，厉声叱道：“你要是识相，马上滚！再让我看见你，老子宰了你！滚！”
　　游徼一向横行霸道惯了，就连县令都要让他三分，眼见冯普出口不逊，他的火也上来了：“冯君侯！下官这也是执行公务！请你让开！”冯普见游徼竟敢给自己扣上一个“妨碍执行公务”的罪名，顿时火更大了。
　　冯普岂是好惹的！他愤然大喝一声：“冯忠，取本侯的剑来！”一个家人赶紧从马上卸下一柄七尺长剑，递到了冯普手中。游徼与衙役们一看冯普竟要动武，登时吓了一跳。他们也赶紧拔出佩刀自卫，双方像好斗的公鸡一样列开了阵势。
　　冯普缓缓抽出长剑，凛然喝问：“狗官！认得这把剑吗？你欺男霸女，横行乡里，该当何罪！”游徼瞥了一眼，觉得就是一把旧剑而已，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他以为冯普这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人，不屑地摇了摇头：“不认识！”冯普哈哈大笑：“这是世祖爷当年的御赐之剑，今日我要用它砍下尔的狗头！狗官！你信也不信？”
　　冯普说的是实话，他手中的这把宝剑，可真是有点来头的。此剑名叫玉具剑，长达七尺，是天下至宝之一，也曾是先帝刘秀的心爱之物！当年的冯大将军就是手持这把七星长剑，先后灭赤眉、定关中，横扫匈奴，踏平陇右。冯异死后，此剑传给了冯彰，冯彰又传给了冯普。
　　游徼却也不怕，冷笑道：“君侯！下官虽然职位卑微，却也是朝廷命官。君侯还是想清楚了再动手。就算你杀了我，也是死罪！全家都要连坐！”冯普本来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带人赶紧滚蛋。闻此言后，他怒不可遏，这下真动了杀机！
　　冯普自幼习武，平时很有些身手，趁着游徼不备，一个箭步跨上前把游徼猛地扑倒，死死按在身下，又将玉具剑按在了游徼的脖子上，责骂道：“好一个奸贼！世祖爷当年说过，此剑专杀残害百姓的逆贼！二千石以下先斩后奏！”冯普说的一点没错，当年冯异坐镇关中三辅时，就是请出了这把御赐宝剑，没有事先禀报朝廷就断然斩杀了为非作歹的长安令！
　　这下游徼真是害怕了，涕泗横流，连连哀告：“君侯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意中冒犯了您老人家，求求您饶了我吧！大人不见小人过，小人再也不敢了！”冯普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他的？只见他手起剑落，游徼当场身首异处！
　　消息传出，东缗县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各地强征民夫的工作也受到了阻碍，周边诸县的民夫竟然征不动了！
　　这下，整个山阳郡全震了！兖州八郡也都震动了！这还了得？刘庄震怒了！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6 21:38:20

　　（六）网开一面
　　
　　冯普愤然杀死了游徼，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刘庄得到报告，马上下令廷尉将其逮捕归案，关进了诏狱大牢！按照刘庄的脾气，冯普怕是难逃一死！
　　数日后，廷尉将冯普一案的卷宗以及凶器呈上，并提出了处理意见：冯普身为侯爵，竟敢对抗圣上诏命，擅杀游徼，其罪当诛！廷尉在报告中还提出，冯家的所有爵位，也应因之全部废除！
　　刘庄本来对此没什么意见，可但他看到冯普作案的凶器时，心中顿时一惊。刘庄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刘秀平生有件至爱之物，那是一把名为“秀霸”的宝剑，时刻佩在身上，从不离身。它是刘秀早年做农夫时在南阳鄂山中得到的，伴随着刘秀戎马征战几十年。如今“秀霸”已被刘庄埋入了原陵，作为父皇永远的殉葬之物。
　　眼前这把名叫“玉具”的剑，刘庄只是听说过，却从未亲眼得见。刘庄仔细端详着它，只见剑身镶有北斗七星形状的宝石，上面还刻有“如朕亲临”四字。它虽显得有些古旧，却保护得很好。拔剑出鞘一看，剑身绝无丝毫锈斑，寒光四射。随便找个器物试验，竟是削铁如泥，发丝微物迎刃而断！如此好剑，足以与昔日的“秀霸”媲美！
　　刘庄审视了半天，确认这是先帝的御赐之物无疑。刘庄暗想：冯异对先帝忠心耿耿，屡建功勋，深得先帝器重。如果为了此案而处决了他的子孙，先帝在九泉之下，不知该作何感想？
　　冯异昔日的功勋，他也常听父皇说起。父亲当年的话言犹在耳：“皇儿，你知道当年为父打天下最难的是什么时候吗？那一年，朕被逆贼王郎逼得无处藏身，从蓟县一直逃到新都，一口气逃了几千里！路上没吃没喝，多亏了冯异啊！无蒌亭豆粥，虖沱河麦饭，都是他搞来给朕吃的。要不是他，朕哪里有今天？这些事，朕永生难忘！”
　　可是，赦免冯普能行吗？岂不是枉法徇私？如果饶他不死的话，民夫怎么征？北宫的工程怎么搞？游徼官职虽然卑微，可也是朝廷命官。就算游徼处置不当，有些虐待百姓的行为。如果都像冯普这样大开杀戒、胡乱杀人的话，全国上下岂不乱套了？
　　想到这里，刘庄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思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时常长吁短叹，心情很是郁闷。
　　这天，刘庄与马皇后又来到宫中给皇太后阴丽华请安。看着刘庄憔悴的面容，阴丽华很是心疼，连忙问他：“皇儿，出什么事了？”刘庄就把冯普的事前前后后都说了。他问母亲：“母后，您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阴丽华想了想，沉吟道：“别的为娘不晓得，记得那年，乱贼赤眉三十万大军打到了华阴，眼看就要直逼洛阳，听到这个消息，为娘吓得心惊肉跳，吃不下饭，夜里也吓得睡不着。你父皇愁的几个晚上没合眼，头发都熬白了几根！多亏了冯大将军拼死抵挡，一战剿灭了逆贼八万名，这才保住了洛阳。先帝当时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为娘听到前方的捷报，再也不害怕了。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刘庄听了，心中感动，连忙问：“以母后之见，应当如何处置冯普？”阴丽华道：“为娘过去也听先帝说过，早年跟着他打天下的那些将军们，就数冯大将军最能打仗。先帝说过，冯大将军真是国家的忠良，擎天的柱石啊！若依了我这妇人之见，这回就饶了冯普不死吧？至于其余的，你自己就看着办吧！”
　　刘庄觉得有理，回宫后他断然作出决定：冯普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废除他的东缗侯爵位，罢为庶民，永不叙用！在这个案子中，冯家其他亲属也跟着倒了大霉，冯普的叔父析乡侯冯?也受到了牵连，也一并被废除了爵位。至此，冯大将军的功勋被一笔勾销，他的后人全部成了草民，从此彻底沉沦了几十年之久！
　　冯普事件之后，刘庄再次颁下严诏，责令各郡国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按期派出民夫进入洛阳做工。他严厉强调，无论是谁，只要误了期限，定斩不赦！同时，刘庄还下严令给将作大将，令他加紧施工，不得借故拖延，要是耽误了工期，小心他的脑袋！将作大将接到诏书，岂敢怠慢，急忙亲自赶往工地督战。
　　从此，北宫工程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加紧建设……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6 21:39:32

　　（八）镂月开云
　　
　　刘庄之所以要如此迫不及待地加紧建设北宫，除了为自己享乐服务外，还有一个目的：让母亲阴丽华能在一个比较舒适的环境中安度晚年。
　　几年来，阴丽华常年病着，身体时好时坏，全靠马皇后在身边照料。到了永平三年（西元六十年）十月，皇太后阴丽华身体渐渐康复。但她大病初愈，另外心境也不怎么不好，身体还是很虚弱，尚需调养。刘庄为了让她开心，就说：“父皇在世之时，经常在秋冬之间总要去章陵（舂陵）去小住一段，当年父皇常说，章陵的山水能让人恢复元气。眼下国泰民安，不如让儿臣陪您回去住些日子，权当是散散心吧？不知您意下如何？”阴丽华见儿子如此孝顺，心里很是开心，很高兴地同意了。
　　十月初，刘庄与马皇后侍奉着阴丽华从洛阳南下，经过了长途跋涉，车队于二十二日抵达南阳郡章陵县。这是刘庄登基后第一次回故乡，道路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荆州刺史郭贺在路边迎候，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刘庄见这里一派太平景象，连连夸奖郭贺干的不错。为了褒扬郭贺的成绩，刘庄特赐其穿三公礼服，又赏给他悬一顶礼冠。刘庄还特许郭贺在巡视诸郡时可以撤去马车前的帘帐，以便让民众观瞻朝廷命官的仪容威德。郭贺遵诏，穿上了三公的礼服，又戴上了配有七根琉带的玉冠，乘着马车在街上巡视，民众们跟随着他的车围观，盛况空前。
　　在章陵县刘秀的故居前，母子俩瞩目肃立，共同回忆逝去的峥嵘岁月。他们还来到祖先的庐墓前拜祭，寄托哀思。虽然正值严冬，章陵却是山清水秀，一派世外桃源景象。灵秀的山水带给了阴丽华很大的快乐，算是一个难得的快乐假期。母子俩在这里住了接近两个月，尽享天伦之乐。两个月之后，新年即将来临，元旦的朝会是刘庄必须亲自主持的。在禀明了阴丽华之后，刘庄于十二月中旬开始带着车队北上。经过十几日的缓慢前进，十二月二十七日，刘庄带着车队终于驶入了京师洛阳的正南门——平城门。
　　转眼到了永平四年（西元六十一年）正月，在举行完了正旦大典之后，由于四海升平，国家无事，刘庄的心情很好。北宫工程建设一直在加紧施工，用不了多久，也许就能竣工了。再加上皇太后阴丽华的身体也康复了，刘庄心情无比的畅快。
　　一天，刘庄突然来了兴致，又想到外面去玩。他问身边的小黄门：“你们知道京师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小黄们的口气小心翼翼，却也如数家珍地奏道：“西北郊有广成苑，南郊的平乐苑。对了，还有西北角的濯龙园……。”“好了，这些地方朕早就去过了！”刘庄不耐烦地打断了小黄门的话。小黄门见刘庄声调突变，顿时不敢吭声了。刘庄见状，又笑着问道：“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去处了吗？”一个矮小的小黄门拍了拍脑袋，想了半天突然奏道：“陛下！这洛阳的城垣上面，您倒是去过吗？这可是将作大将窦（融）大人在前年您登基时整修过的，要不要上去看看？”刘庄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这城墙上面他还真没去过几次。
　　这天，刘庄带着几个小黄门从沿着洛阳城垣跑了一个遍，尽情欣赏春日里的美景。到了傍晚，刘庄站在洛阳西南门——广阳门城楼边上观赏景色。此刻正值夕烟西下，落日的余晖金光万道，广阳门显得格外雄伟、壮丽。刘庄站在门楼边上向城内望去，只见一条条整齐宽阔的大街，横平竖直。进出城门的卫兵正在检查过往的行人，做生意的叫卖声与车辆进出城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一派熙熙攘攘的盛世景象。遥望广阳门外，草树遍地，古木参天。远处农舍隐隐，炊烟袅袅，一派田园风光。
　　刘庄感到很开心，笑问身边的小黄门：“你们知道广阳门是干什么用的吗？”一个小黄门奏道：“陛下！这个门不是过兵的门吗？”刘庄笑道：“不错！这里正是大军出城时的必经之路！当年先帝打天下，每次用兵，都要在这里检阅我大汉铁骑啊！”“陛下！现在不是天下太平吗？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一个小黄门天真地问。刘庄正色道：“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朕身为天子，岂可忘之！”小黄门见刘庄这么一说，又都不敢吭声了。
　　沉默半晌，刘庄又问：“其他的县邑情状如何，你们晓得吗？”一个小黄门奏道：“陛下即位以来，国泰民安，中原日渐富庶。其他的地方虽然比不了京师，却也一样的繁华熙攘。”刘庄乐了：“你这奴才倒会说话，你一直呆在宫里，怎会晓得外面的事？”小黄门见刘庄难得这么高兴，赶紧奏道：“奴婢是河东郡安邑县人，奴婢小时候那里荒凉的很。几年前奴婢奉命出去办差，听家乡的人说，那里现在可繁华呢！安邑的春天最美，现在正是踏青最好的时候。”刘庄大悦，顿时兴致盎然：“好！明日一早就出发，朕也去河东郡看看！”
　　次日，刘庄准备停当，兴冲冲地正要出门。突然接到了一封奏章，原来是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呈上的。刘苍在奏章中说：“听说陛下昨日等城游玩了整整一日，又听说您又要去河东游玩，臣弟以为眼下正值春耕大忙之时，倘若出行，必会惊扰黎民，贻误农时。为了国家大计，臣弟恳请陛下改日再去不迟！”看了这道奏章，刘庄犹如被人劈头浇下一瓢凉水，兴致全无，只好带着随从们怏怏回宫去了。
　　多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说刘庄的为政有些苛酷之弊，但是他治国的大方向是没错的。在他的励精图治之下，四海安康，天下晏然。
　　然而进入九月份之后，却传来了几个令刘庄很不开心的坏消息。九月十二日，他的庶子——千乘王刘建在封地病死，享年十岁左右。他死后因无子而被撤除封国，封地收归国有，重新改为郡辖县。刘建的母亲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宫女，他到了封地不足一年就病殁，很是令人惋惜。虽说刘建不得刘庄的宠爱，但毕竟也是他的骨肉。听到儿子的死讯，刘庄很难过，不由得发出了人生短暂，世事无常的感慨。还没等他从此事的郁闷心情中恢复过来，朝中却又出事了。
　　这年十月初，在考评陇西太守邓融时，司徒郭丹、司空冯鲂又重蹈去年太尉赵熹、司徒李?的覆辙。邓融在陇西本无善政，却指令属下为他谎报政绩。郭丹年已八十六岁、冯鲂也年满六十一岁，两人均年事已高，精力有些不济，被邓融蒙混了过去。
　　评定结果报到呈入宫中，刘庄发现有些事实不清，有些政绩明显有水分，他当即责令三公复查。结果证实了刘庄的判断，其中的确有诈。刘庄大怒，再次决定调整三公班子。
　　十月十九日，刘庄颁下任免诏书，免去了郭丹、冯鲂二人的司空、司徒职务。当天，刘庄决定提拔现任河南尹范迁（沛国人，字子庐）为司徒，太仆卿伏恭任命为司空。至此，三公班子再次重组：太尉虞延、司空范迁、司空伏恭。再加上上公一人——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这就是刘庄最新设定的辅佐班子。
　　还没等这几位新“领导”坐稳板凳，又有诸多恶性案件被揭发了出来。被揭发出来的案子一个比一个大，性质一件比一件恶劣，简直是触目惊心！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6 21:40:25

　　（九）飞书招灾
　　
　　永平四年（西元六十一年）冬，有人上奏朝廷，揭发某权贵以“飞书怨谤”，恶毒攻击朝廷，诽谤皇帝。刘庄得报，立即派人追查。所谓的“飞书”，也就是现在的匿名信。结果发现，这些匿名信的内容大都雷同，几乎全是诽谤朝廷政策，有的内容甚至把矛头指向刘庄本人。“飞书”中指责他登基以来，悖逆不孝，擅自改变先帝刘秀的治国方略，为政苛刻残暴，导致民不聊生云云。根据廷尉、司隶校尉等多家司法衙门的联合调查，这些匿名信的作者竟然是当朝驸马、陵乡侯梁松！
　　梁松的这个驸马身份，也是靠着个人能力与家世背景换来的。当年，刘秀见梁松生得精明干练，善于言辞，学问精湛，加之又出身河西豪门，刘秀就将长女——舞阴公主刘义王嫁给了梁松。梁松与忠诚宽厚的父亲梁统不同，完全是一个势利小人。他为人轻浮，生活方面骄奢淫逸。在朝中仗恃帝貋（驸马）的身份，在朝中颐指气使，暗中干了不少坏事，声名狼藉。虽说其人恶行累累，但梁松却在刘秀面前红的发紫，深受宠信。朝廷修建明堂、辟廱、灵台三大殿，策划郊祀、封禅礼仪，都是出自梁松的手笔。刘秀临终前，甚至也将梁松列入了辅政大臣的名单中！
　　永平元年，刘庄刚登基不到一年时，就借故将梁松由虎贲中郎将调任为太仆卿。太仆卿是九卿之一，专职负责管理皇帝车马以及出行仪仗，是一个地位虽高却没有多少实际权力的闲职。虽说梁松改任这个职务也算是平调，但他却对此深为不满。梁松的权力欲极强，一向骄横跋扈惯了，突临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他如何忍受得了？他貌似精明，实则糊涂。御座的主人已经不再是温和慈爱的刘秀，而是深刻细密的刘庄！ “一朝天子一朝臣”，建武朝的红人，却未必能在永平朝吃得开！
　　刘庄做太子时，早就对梁松的恶行时有耳闻，对其人深为厌恶。在他看来，梁松这个轻薄无行之辈，岂配做他的姐夫？可父皇硬是莫名其妙地把他的大姐刘义王许配给他为妻，刘庄闻讯后实在难以理解，早就在心里憋了一团火。刘庄对梁松的印象不好，还有一层原因：梁松与他有着“深仇大恨”：梁松曾恶意陷害过刘庄的岳父——前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
　　此案虽然发生在刘庄娶了马氏为妻之前，似乎与他并不相干，其实不然。
　　建武二十五年（西元四十九年）秋，在梁松的蓄意陷害之下，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被刘秀问罪，朝野上下几乎无一人为他说话。最终马援被革爵问罪，子弟们皆遭贬黜。马援本人虽死，灵柩也长期不许下葬，竟差点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马援征战一生，为国家立下无数大功，却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时为太子的刘庄也深感同情。
　　作为高层圈内人之一，刘庄知道很多内幕。马援是开国名将，战功赫赫。精忠报国之心，四海景仰。早年，刘庄也是马援的仰慕者之一。刘庄认为，这一冤案的铸成与梁松的蓄意陷害、蒙蔽父皇大有干系。刘庄自幼聪睿明达，精于人情世故。梁松当年公报私仇的卑鄙伎俩，岂能逃得过刘庄的火眼金睛？
　　其实，严厉处置马援之后，刘秀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心中很是有些后悔。但是，他碍于天子的尊严，不好自打嘴巴给马援平反，只能用一种隐讳的方式向马家表示歉意。当时，刘秀与皇后阴丽华商议后征求刘庄的意见：“是否愿娶马援的小女儿为太子妃？”刘庄毫不犹豫地就满口答应了。从此，马家姑娘嫁入太子府上，成了刘庄的正妻。成婚之后，刘庄与马氏异常恩爱，琴瑟和谐，日子过的和和美美。马氏为人聪明乖巧，深知其中利害，在丈夫面前绝口不提父亲蒙冤的往事。但在偶尔提到娘家时，她总是抑郁不乐。刘庄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惨然。他与马氏夫妻情深，爱屋及乌之下，渐渐对梁松的不满逐渐加深。
　　七年前，刘庄由于皇太子的特殊身份，当时不便表态。刘庄一向明察秋毫，在他看来：马援的案子若是不平反，简直是天理难容！但是，作为父皇刘秀钦定的案子，刘庄又不好公然推翻。刘庄心里觉得非常憋屈，早就把这笔陈年老账记到了梁松的身上！
　　刘庄与马氏成婚后，只要一看到她忧伤的样子，他马上就会想到马援的事，心中就要思忖如何对付梁松。这口恶气一日不出，刘庄就一日不得安生。他早就在心里下定了决心：“梁松，你小子小心点！要是撞在我手里，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正是因为有着历史宿怨，刘庄登基不久就剥夺了梁松的辅政权力。要是梁松“懂事”，也许刘庄会看在大姐刘义王的面上不再与他计较。可梁松却是个狂妄无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把当朝皇后家里差点弄的家破人亡，还把当朝皇帝的老丈人逼得几乎死无葬身之地，再加上皇帝又是一个以严苛著称的主子，他能活到今天已经算是造化了！
　　其实，刘庄要想把梁松这个狗才弄死倒也不难，可要是宰了他，大姐舞阴公主刘义王和她儿子梁扈岂不是成了孤儿寡母？为了姐姐的后半辈子，十几年来，刘庄硬生生地强咽下了这口恶气，一直没有收拾梁松。
　　虽然刘庄没动手，可梁松偏偏不识相，硬要与他对着干。永平元年，梁松在被调任太仆卿不久，又开始了违法乱纪的勾当。由于内心权力欲过大，心中不甘寂寞，梁松开始四处伸手，频繁开始活动。梁松甚至写私人书信给刺史、太守，干涉地方官员的任免，暗中为自己培植私党。
　　永平二年，梁松这些活动被人告发，刘庄勃然大怒。本来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新账老账一起算，一刀宰了这个狂妄的狗东西！可是，刘庄只要一想到大姐刘义王，再加上梁家在凉州算是颇有影响，他就不得不谨慎从事。经过深思熟虑，刘庄决定再放梁松一马，只是将其召来大骂一顿，宣布革去他的一切职务，勒令其回家反省。
　　按汉法，梁松所犯的这种罪行一旦落实，脑袋必定搬家。刘庄这回再次对梁松网开一面，仅仅撤职了事而没有追究他的罪行。对于一向严厉残酷的刘庄来说，这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
　　可梁松回家之后，非但不思悔改，却是深怀怨恨，见人就大骂刘庄无情无义。到了永平四年冬，他竟然写了多封匿名信，到处散发，叱骂刘庄残酷无情。这一下，可就大大激怒了刘庄！他当即下令，火速将梁松下狱问罪！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8 20:39:30

　　（十）父老之泪
　　
　　永平四年（西元六十一年）冬，梁松被刘庄派来的武士抓进了死牢。刘庄怒气不息，严令廷尉严加审理。他这次发了狠：梁松，这次要是不弄死你，朕的御座就让给你坐！有司官员得到刘庄的授意，立即展开了严厉审讯，梁松在狱中被打的死去活来，眼看要丧命！
　　得到凶讯，梁松的妻子舞阴公主刘义王真急眼了，她急忙亲自入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找刘庄说情。看着声泪俱下的姐姐，刘庄显出一副铁石心肠，他冷冷地说：“大姐！不是朕不给你面子！此前朕早已原谅过梁松无数次了，可此人却怙恶不悛，无法无天！这次他竟敢公然诽谤朝廷，甚至侮蔑朕躬。如果饶了他，朕这个皇帝还怎么做？”刘义王哭着说：“陛下！看在臣妾的份上，您就开恩饶他一命吧！如今梁扈还小，要是杀了他，孤儿寡母日子可怎么过啊！臣妾求你了！”梁扈是梁松与刘义王唯一的儿子，生得聪明可爱，刘庄一向很喜欢他。可这回刘庄是铁了心，慢说刘义王与梁松的面子，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不认了！
　　看着哭哭啼啼的刘义王，刘庄最后还是好言抚慰：“大姐，朕也有难处。梁松的事，依法处理就是！至于你与梁扈，无论结果如何，朕都不会亏待你们母子，回去歇着吧！”刘义王见求情无效，只得号哭着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刘义王却也不甘心坐以待毙，急忙把梁氏早年的故旧亲友召集起来，紧急商议对策。有人说，可以请窦家等朝廷重臣帮忙说情。刘义王闻言觉得毫无把握，她身为长公主去说情都不行，如今刘庄正在火头上，那些人怎敢出面？还有人说，梁统当年久在河西，威望很高。不如让组织凉州百姓上书求情，如今西羌频频作乱，圣上考虑到西陲的安定，也许会饶了梁松不死！刘义王一听，觉得这也许是个办法，于是就急忙派亲信赶往河西安定郡等地，找人联络上书求情事宜去了。
　　刘义王生怕梁松被狱卒们打死在牢里，又急令人去四下活动，以重金贿赂司法官员，有话好说，但是不许动大刑！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有司官员见公主来托他们办事，岂敢怠慢？要是得罪了她，一旦梁松活着出去，只怕个个都要人头落地！他们虽然不敢收钱，却也对梁松手下留情。审案官借口证据还不充分，极力拖延时间，这就给刘义王组织百姓上书说情赢得了时间！
　　刘庄一心想从重惩处梁松，可这个案子拖了几个月，有司衙门一直没有向他上报卷宗以及判决意见。
　　转眼到了次年（永平五年，西元六十二年）春，刘庄还是没有等来廷尉的判决意见。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负责接受信访接待、人才举荐工作的公车司马令（相当于如今的国家信访局局长）却奏报说，今年正月以来，有数千凉州百姓来到他的衙门给梁松求情！都说昔日高山侯梁统镇抚凉州有方，这次梁松虽然身犯重罪，希望看在梁统的份上，饶了他不死！
　　刘庄这下有点犹豫了：民心不可违啊！如今凉州十郡情势不稳，南有西羌作乱，北有匈奴人虎视眈眈。如果处死了梁松，一旦激起民变，却将如何是好？刘庄沉吟半晌，吩咐公车司马令：“好生劝慰他们，先让他们回去。请愿书一律暂时压下！等案子判决了之后再说！”他急忙传下旨意，严令廷尉加紧审理！
　　可是，梁松的案子还没审结，会稽太守第五伦的案子又摆上了刘庄的案头。有人告发此人在任期间，一直尊奉建武时期的旧令，不肯执行永平新政！这下刘庄的火头又上来了，立即下诏将第五伦革职，并派使者立即赶往会稽郡将第五伦押解抵京问罪！
　　先帝刘秀临终前对刘庄说过，第五伦天下奇才，可以大用。这话刘庄记得非常清楚。但是刘庄即位五年了，却始终不肯提拔重用他，这却是为何？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这是一位非常有才能的三辅名士，也是刘秀晚年发现的一位干才。建武中元元年（西元五十六年）正月，淮阳王刘延入京朝觐，第五伦作为他的随员谒见。刘秀早就听说第五伦的名字，遂当众垂问其政事。第五伦对答如流，深切称旨，刘秀非常满意。刘秀觉得此人憨直可爱，当即任命其为零陵郡扶夷县（今湖南邵阳）长。还没等他没到任，又被刘秀升任为会稽太守。就在第五伦满怀雄心，准备发愤大干的时候，刘秀却因病去世了。
　　第五伦闻讯悲痛不已，为了报答刘秀的知遇之恩，他在任上精诚竭力地工作。事实上，第五伦的确是个好官，他为人宽厚，不尚威刑，为官清明廉正，施惠于民，深受百姓的爱戴。
　　永平以来，刘庄为政琐碎苛酷，远不如建武时期平和宽仁。第五伦对朝廷的政令很不满，他觉得符合实际情况的就执行，不符合的就拒绝执行。这下就惹恼了有司官员，故而奏请刘庄将他治罪。第五伦被逮捕入狱的罪名是：为政疏阔，对抗诏书。
　　会稽郡中的老少百姓闻讯，哀号不已。他们扶老携幼地赶来送行，拦住使者的马车，死活不放他走。集体跪下哀告道：“使者大人！第五伦是个好官，他不能走啊！要是他走了，我们这等小民可怎么活啊！求求你开恩，把他留下吧！”使者大怒，喝道：“第五伦目无国法，现在已是朝廷的罪人了！尔等还敢为他鸣冤叫屈，难道不怕同罪吗？”老百姓谁还怕这个？他们把道路堵的严严实实，死活不让车队通过！
　　使者强令武士们将百姓强行驱散，这才押解着第五伦继续上路。百姓们依旧不肯散去，始终跟着马车走，导致押送队伍每天只能走几里路。第五伦只好对外宣称要在亭驿住宿，夜间偷偷乘船离去。众人追赶不及，只好作罢。第五伦抵京后，他被直接送进了延尉大狱后，与梁松关在了一起。
　　会稽官民闻讯，都在为第五伦的生死担忧。他们也组织了一千多人来京上访，跪在公车司马的衙门口不肯离去。这下，会稽郡的上访者与凉州十郡的上访者“会师”。这一壮观的景象震动了整个京师洛阳！
　　刘庄闻讯大惊，他正在为梁松的案子恼火，河西的上访群众还没打发走，却又来了会稽的！眼见如此多的人为梁松、第五伦二人说情，他顿时怒火冲天！
　　盛怒之下，刘庄决定一并严惩！他下了专诏给公车司马令，严令其不许有司衙门接受梁松与第五伦的请愿书。凡是上访鸣冤的一律驱散，如果不听劝告，一律以谋反论罪！这下，上访的群众们害怕了，只得悄悄散去。
　　“快刀斩乱麻”，刘庄觉得再也不能迟疑了。他派人告诉廷尉，再敢拖延，小心脑袋！数日后，梁松在狱中受尽酷刑，最终惨死在了牢里。无辜蒙冤的第五伦，也因群众上访问题的牵连而被从重惩处。从此，他竟要在大牢里渡过漫漫的九年！
　　梁松死了，第五伦也被关押起来了。刘庄依旧怒气不息，他下诏宣布废除梁氏世袭的陵乡侯爵位。梁氏全家除了舞阴公主刘义王及其子梁扈外，其余人等无论老幼全部一律流放九真郡（今越南中部一带）。梁家遭此大难，也是颇为凄凉。梁松的两个弟弟梁竦、梁恭带着全家几百口南下，踏上了流放之路。
　　河西巨族梁氏垮了，先帝信赖的老臣也被严惩了。下一个等着挨刀的，又会是谁呢？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12 21:35:11

　　（十一）利令智昏
　　
　　梁松的获罪身死，家属被流放日南，引起了朝野的巨大震动。唯一的上公、首席辅政大臣、骠骑将军、东平王刘苍的内心也是深感不安，惊惧不已。
　　几年来，刘苍一直尽心尽力地辅佐四哥刘庄。自他辅政以来，积极招徕天下英才入朝。刘苍学问精深，雅量博大，故而群贤毕至。在刘苍的主持下，朝务井井有条，朝纲端正，奸邪敛迹。三年多过去，刘苍的声望日隆，如日中天。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臣子，声望超过皇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他的宗室身份，更容易遭人猜忌。刘苍为此内心感到不安，很是为他本人以及子孙的命运忧心。此前，他曾多次上书刘庄，要求辞职回国就封。可是刘庄坚决不批，要求他继续留任，刘庄甚至还拍拍刘苍“腰带八围”的大肚子，开玩笑说：“兄弟，你难道就不能宽宽心吗？你怕什么？不要害怕小人进谗言！谁要是敢胡说八道离间我们兄弟，朕活剐了他！”听了这话，刘苍也不知所措，也只好拱手从命。
　　梁松被诛后，刘苍觉得很害怕，觉得再也不能这么傻等下去了。
　　永平五年（西元六十二年）正月，刘苍又上书刘庄，恳切请辞：“自我大汉开国以来，宗室子弟从无身居公卿要位之先例！臣弟无才无德，竟然身居如此高位，心中实在惶恐！陛下重用臣弟，完全是出于友爱兄弟之天性，臣弟感激不尽！但是，陛下的这种安排，不合祖宗家法，只恐会给后世子孙开一个不好的先例。臣弟思虑再三，还是恳请陛下免去骠骑将军之职，让臣回国就封！”
　　刘苍的这封奏章写的很真诚，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上表请辞了。刘庄看后很感动，想想也有道理，就同意了刘苍的请求。但是刘庄不许他辞去骠骑将军的职务，只是准许他返回封国。
　　二月，刘苍准备离京返国了。临行前，刘庄任命原骠骑将军府长史为东平国太傅，掾史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府郎。刘庄亲自将其送出中东门外，特赐刘苍五千万钱，外加十万匹布。
　　刘苍很精明，对世事看的很清楚，选择也很正确。但是，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人都像刘苍一样深谙“月盈则亏”的道理，利令智昏，乃至铤而走险。
　　送走了刘苍，朝务就由刘庄亲自打理了，三公九卿们毫无刘秀在世时的权威，统统成了刘庄的应声虫。刘庄见满朝文武服服帖帖，感到很满意。十月，他去了巡视魏郡，查看各地的风俗人情，实地考察官员的政绩。就在十月底，在京师气焰熏天的窦家又再次出事了。
　　这一天，刘庄刚刚从邺城视察回来不久，突然有人跪在宫门前喊冤告状，说是非要见刘庄不可。
　　几年来，天下承平无事，一般的案子在司隶校尉、廷尉那里就已经了结了。在宫门口捧着状子喊冤的，这还是头一遭。刘庄最喜欢断案，一听有人喊冤，马上就来了精神，急召来人觐见。
　　来人一进殿门就大呼冤枉，刘庄问：“你是何人？有何冤屈？”来人跪在地上，流泪诉称：“小民张才，洛阳本地人。小民有个妹妹原本许配给了六安侯刘盱为妻。可是，刘盱却将她休回家了！”刘庄听了感到很好笑：“哈哈！这种事情也来告御状？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不过近来他的心情很好，也就饶有兴味地想听听，就温和地说：“张才，你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讲。有什么冤屈的话，朕给你作主！”张才泣道：“陛下！小民的妹子实在冤枉啊！”
　　刘庄强忍着笑，和颜悦色地问：“想是你那妹子作出了什么不当之事吧？”张才涨红了脸，面有愠色地分辨道：“小民的妹子容貌端庄，知书达理。过门后孝顺公婆，还给他刘家生了三个孩子！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小民若有半句假话，甘愿领罪！”刘庄道：“既然如此，你妹子却为何被刘盱休了？”张才道：“小民原本也是对刘盱痛恨至极。可后来却才知，妹夫刘盱却也是迫不得已，他这是被人逼的！”刘庄听罢，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思索片刻，刘庄问道：“刘盱是堂堂宗室，又是先帝钦封的六安侯，谁敢逼迫于他！”张才泣道：“此人势大，只恐陛下怪罪，小民实在不敢说。”刘庄大怒，脑门上的青筋暴跳，厉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不必害怕，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朕一定为你作主！”张才这才惊魂稍定，大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说：“陛下！小民要告的是窦府的大公子、城门校尉窦穆！”刘庄在脑海中迅速翻腾：窦穆如今是城门校尉，掌握着京师十二城门的禁军。而刘盱在陇西做太守，两人怎么会扯到一起呢？在刘庄的追问下，张才哭着一五一十地地叙说了隐情。
　　原来，六安侯刘盱是刘氏宗室，建武末年他被刘秀派到陇西郡做太守。建武中元二年（西元五十六年），烧当羌进犯金城，刘盱率部驰援。在允街城下与羌军交手，汉军大败，全军覆没，刘盱仅以身免，狼狈逃回狄道。由于损兵折将，刘盱被刘庄多次申饬，虽然没有被撤职，却也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刘盱虽然不擅长军事，但在政务方面还是有些才干。他认为，若不是遇到倒霉的羌乱，他还是可以大显身手。要是在内地做官，哪里会有这样的事！被多次训斥后，他一直想在京师给自己找个靠山，让他帮忙说话举荐一下，也许能返回内地任职。
　　刘盱在陇西郡长期做太守，深知窦融家的势力。他一抵京师，就去窦家拜见。原本他想拜会老太爷窦融，可出来见他的却是窦府的大公子窦穆。
　　没有见到大老爷，见到大公子也是一样。刘盱把来意一说，窦穆马上表示愿意帮忙。刘盱千恩万谢地说：“倘若事成，我刘某没齿不忘！”窦穆嘿然一笑：“你先别忙着谢我。本官有件小事想请刘大人帮忙，不知您意下如何？”刘盱听了，如坠入云雾中，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愣了愣神，连忙拱手道：“下官不知何事，还望大人明言！”窦穆神色自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窦某有一个女儿，年方妙龄，长得也不丑陋，尚未许配人家，不知刘大人是否愿意入赘我窦府否？如果刘大人做了我的女婿，那我们就成了一家人，你的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窦穆与刘盱素昧平生，却为何要如此拉拢刘盱？一来因为刘盱是宗室子弟，多结一门亲家，他们窦家在凉州的权势就增大了一分。二来因为刘盱生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窦穆看中了他，一心想要让他做自家的乘龙快婿。
　　不料，刘盱闻言却面有难色，居然婉言推辞：“下官早已娶妻生子，窦将军此议，只怕不妥！”窦穆顿时变了脸，沉下脸：“不妥？那也好。今后你的事，就去找别人吧！送客！”二人的这次会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刘盱与发妻张氏情深意笃，怎肯忍心休妻？再加上他实在不想在陇西呆下去，要是成了窦家的女婿，他岂不是要在凉州呆一辈子？更何况，无故休妻，必然有损名誉，还要一辈子看人脸色！可令刘盱没有料到的是，数日后窦家竟然派人找上门来！
　　这一次，来人再次要求刘盱考虑结亲的事，他直言不讳地说：“窦家在凉州树大根深，假如结了亲，刘大人的前程似锦啊！望您三思！”刘盱还是死活不肯答应。来人见刘盱这般作态，又出好言相劝，他引经据典地说：“当年阴太后还在南阳生死不明，世祖爷在河北落了难，他老人家不也改娶了郭皇后吗？你既是宗室子弟，为何不效法先帝呢！”刘盱一听此言，吓得魂都飞了，忙不迭地道：“先生言重了！刘盱碌碌无能之辈，岂敢与先帝相提并论！休要再提，这可是灭门的大罪啊！”
　　来人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不成想刘盱却如此不识抬举，他早就心里冒火了。又见刘盱这副惶恐不已的样子，来人顿时变了脸，破口大骂：“呸！好个不识相的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窦家的小姐也不是嫁不出去，这完全是大公子抬举你！刘盱，我可告诉你，别忘了允街大败的事！只要大公子一句话，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告辞！”来人也不等刘盱反应过来，言毕就起身怒冲冲出了门。
　　刘盱闻言，吓得瘫倒在地，他在地上坐了半天，反复思忖来人的每句话。尤其是来使的最后一句，犹如一记“本垒打”，彻底击穿了刘盱的内心。他知道新皇刘庄的脾气，前次允街惨败没有被追究，已经算是造化了。假如这次再得罪了窦家，后果可想而知。窦穆的堂弟窦固坐镇凉州，要是被他抓住小错参上一本的话，只怕刘盱马上就会有性命之虞，弄不好，还要株连妻儿老小！
　　无奈之下，刘盱只好连滚带爬地飞奔出门，拦住来人的马头，请他回屋坐下。来人沉着脸，一言不发，刘盱陪着笑脸问：“先生休怪！下官也有难处啊！我是宗室子弟，当年是先帝与皇太后亲自作主让在下与发妻张氏成婚，休妻另娶的难度，实在太大啊！”来人傲然道：“这个窦公自有办法！愿不愿意，就看你刘大人一句话了！”刘盱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应允下来：“恭敬不如从命，下官答应就是！”
　　数日之后，窦穆私召刘盱入京。他以内黄公主夫婿的身份，当众宣称：“刘盱发妻张氏不守妇道，不堪为刘家之妻，皇太后传下懿旨，特命刘盱改娶窦穆之女。”紧接着，窦穆不容分说，亲自出钱为刘盱与女儿操办了婚礼。窦穆这回的胆子真是够大的，他为女儿举办的婚礼很是排场，规模很大，席间宾客如云，其中很多都是洛阳城中的高官、名流。窦穆在婚礼上当众所说的太后给窦家小姐指婚的事，在座的宾客们都听见了。
　　在那个崇尚道德的年代，一个女人要是被判下“不守妇道”的定语，几乎与杀了她没有任何区别，她的娘家也会引为奇耻大辱。张家的人听说此事后，满门老幼无不是怒冲霄汉！尤其是这“不守妇道”四字，让张家所有的人深感耻辱，同时也深深激怒了他们。这次，张家人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为女儿讨一个公道，还她一个清白！
　　张家自然首先要找刘盱算帐。当他们问明了详情，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张家先是到衙门里去告状，可无论是廷尉还是司隶校尉衙门都畏惧窦家，没有一家敢受理此案。张家无奈，这才令张才跪在宫门口喊冤告御状！
　　听完张才的哭诉，刘庄不动声色，只是吩咐让他先回去，听候传唤。根据经验，刘庄判断，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他还是不敢相信，窦穆是吃了豹子胆，竟然伪造皇太后的懿旨？据他所知，阴丽华一直病着，几乎从未听说她曾发过什么诏书！就算她发过，事后也要跟刘庄打招呼。由此足见，要么是张才诬陷，要么是窦穆欺君！二者必居其一！
　　为了慎重起见，刘庄专门跑去问了一下母后阴丽华。阴丽华有些愕然：“皇儿，哪有此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刘庄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气的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辞出。在回宫的路上，刘庄在心中大骂窦穆不是东西。
　　众所周知，阴丽华一向宽和慈厚，几十年来从不干政，从未私自瞒着任何人下过诏书。“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阴丽华怎会作出拆散他人家庭的事？更何况，阴丽华自身也有切肤之痛，当年她与刘秀的婚姻几乎被可恶的真定王刘阳生生拆散！阴丽华是亲身经历过类似事件的过来人，岂能做出如此缺德的勾当？可窦穆竟敢公开说刘盱休妻是皇太后阴丽华的旨意，这不是公然硬给皇太后头上扣屎盆子么？看来，窦穆可真是活腻味了！
　　回宫之后，刘庄立即命令尚书台去严查此事，看看窦穆是否说过类似的话，并下令寻找有关目击证人。几天后，结果出来了。有数十位参加过婚礼的官员证实，窦固在确实当众说过刘盱休妻是奉了皇太后的懿旨。
　　这下，刘庄的火腾的就上来了。盛怒之下，他当着尚书们的面破口大骂：“好你个窦家，真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狗东西！无法无天！反了！真是反了！”刘庄本来脾气就暴躁，哪里容许有人如此胆大妄为？他的牙关咬的咯咯响，下定了决心：“这些鼠辈狗胆包天，朕一定严惩不怠！”一场滔天狂澜，眼看就要到来了！
　　再说窦府，上上下下却还都蒙在鼓里。窦穆本人对被告了的事一无所知，家里依旧是冠盖相接，累日饮宴，高朋满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至于窦府的老太爷——安丰侯窦融，他今年已经整整七十八岁了，近几个月一直卧病在床休养。对于家里的内务，窦融多年前就不管事了。一切内务都是由长子窦穆在主持。
　　“月盈则亏，盛极必衰”，窦府家政糜烂，子孙纵诞不法，不是恶奴欺压当地百姓，就是欺男霸女、强占民田。窦穆与贵戚高官私相往来，朋比为奸。窦穆出于私利，甚至屡屡发私函给各郡县官员，要求按照他的意思处置政务。窦穆等人的行为，严重地干扰了地方公务，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
　　窦穆真是昏头了，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几年前他的堂弟窦林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因为欺君！虽说窦林不是他的亲兄弟，但他好歹也是窦家的人。刘庄严惩窦林，实际上早已严厉警告过窦家了。可是，窦穆等人并未汲取教训，还是一如既往地骄奢淫逸。这次，窦穆为了一己之私而利令智昏，竟然伪造皇太后诏书，强行拆散他人家庭，欺男霸女，伤天害理，其罪行累累，真是令人发指！同时，他也犯了刘庄的大忌——试图欺骗他、污损太后清誉。
　　“是可忍，孰不可忍”，窦穆的犯罪证据落实之后，刘庄的气更大了。他于二月中召集百官大会，当众历数窦家多年来的累累罪行。
　　窦家虽犯下了滔天大罪，刘庄并不想整死他们。刘庄最初的处置是安排一名专职谒者对窦氏族人监视居住。按理说，窦穆如果“懂事”的话，只要稍微打点一下这位“看守”，窦氏绝对不会有事。可窦穆父子骄横惯了，怎肯向一个小小的谒者低头？几年后，这位谒者上奏刘庄，声称窦穆父子在家中依旧骄奢无度，不思悔改，还在私下里出语怨谤。刘庄大怒，下令将窦氏举族赶出京城，回到原籍右扶风老家。
　　刘庄念窦融开国有功且年事已高，特许他一人留京养病。窦融受了惊吓，几个月后就死了。
　　凡事都有例外，除了老太爷窦融因劳苦功高而被特许留京之外，还有一对夫妻也没有走，这就是窦穆之子窦勋与其妻沘阳公主。沘阳公主是前东海王刘疆之女，故而刘庄也特赦了他们。
　　窦穆在到了平陵县也不安分，他们出钱贿赂小吏，希望改善生活条件。此事被人告发，刘庄大怒，下令将窦穆与窦宣关进平陵县大牢严加审讯。留居京师的窦勋，这次也是在劫难逃，他因受到父亲的牵连，也被刘庄下令关入了洛阳诏狱。不久，父子三人在狱中受尽酷刑，全部毙命。
　　至此，权势最盛的梁、窦两家先后翻身落马，刘庄的绝对权威从此更加巩固。可令所有的人都没想到，梁、窦两家的事，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永平王朝更大的风浪，还在后头……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5-20 22:00:48

　　（十二）班固修史
　　
　　永平五年（西元六十二年）冬，在一举收拾掉了窦家之后，刘庄还是继续推行他的新政。在他的铁腕手段统治下，满朝群臣都是小心翼翼地办事，再也不敢稍有造次，生怕出了纰漏而落得同样下场。
　　在窦氏事件之前不久，只因右扶风郡民苏朗伪造图谶，妖言惑众，事发后被当地官府逮捕。当地上奏朝廷后，刘庄下令将其处死。为了禁绝此类传播流言蜚语、恶意诽谤朝廷的行为，刘庄发出严诏：“今后若再发生类似的事，不必请示，一律就地处决，以儆效尤！”
　　一天，突然有人跑来向刘庄报告，说是有要一桩大案要举报。刘庄急忙召见，来人揭发说：“有人在家中私修国史，诽谤先帝，恳请陛下严惩！”刘庄怒问：“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不要命了吗？”来人禀道：“陛下！这是一个名叫班固的穷儒干的！”刘庄皱了皱眉，想了想才问道：“班固？此人好像朕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他是什么来历？”来人道：“班固是前司徒掾班彪之子，曾在骠骑将军府上做过事。此人一向自负狂妄，好发议论，而今竟大逆不道，私纂国史，不仅诽谤先帝，而且影射新政，恶意攻击陛下！”刘庄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立即派使者带着虎贲武士去班家捉人。
　　使者带着武士们一闯进门，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儒生正在奋笔疾书，屋子里的竹简堆积如山。班固突见这么多人闯进来，吓得脸色发白，忙问什么事。使者一挥手：“把这小子给我绑了！书稿全部没收！”武士们不顾班固的大呼冤枉，将他绳捆索绑投入了京兆监狱，那些没写完的书稿还有所有的资料也全部被查抄没收。这个班固真是命苦，撞在刘庄手上，看来他这次是在劫难逃！苏朗的下场，也许就是他的榜样！
　　次日，南宫门口突然来了一个儒生，捧着状子跪在地上喊冤。刘庄召入一看，却发现是故人。此人是太学里的一个学生，名叫班超，字仲升。刘庄经常去太学授课，与班超早就认识。刘庄问：“班超，你有什么冤屈？”班超奏道：“小臣是为家兄的事而来。私自编纂国史的班固，正是小臣的兄长！”刘庄怒道：“班固胆大妄为，触犯了律条，按律当斩！你身为太学儒生，竟敢为他求情，难道就不怕连坐么？”班超辩解道：“陛下！您有所不知，家兄此举固然有错，但他也是奉了先父的遗命啊！”班超就对刘庄诉说了班家祖上的一些往事。
　　班氏兄弟的父亲名叫班彪，字叔皮，是建武朝的老臣，也算是开国元勋。班家祖上是右扶风安陵县人，算是一个书香世家。班彪祖父班况，很有才学。班况有一个女儿精通文学，进宫做了成帝刘骜的婕妤，后被赵飞燕姐妹迫害抑郁而死。班婕妤之兄、广平太守班稚有一子，这就是班彪。
　　班彪性情宽厚稳重，雅好古礼，早年他曾投靠过更始帝刘玄。更始二年（西元二十四年）十月，更始朝廷垮台，刘玄被杀。班彪当时只有二十多岁。班彪为了避难，听说隗嚣在陇右主政，急忙赶去投奔，成了陇右小朝廷的高级参议。刘秀登基后，班彪看清了形势，多次苦劝隗嚣归顺刘秀，隗嚣不听。班彪只好改投河西五郡大将军窦融去了。窦融也很欣赏班彪的才干，把他留在身边作为高级幕僚，参赞机务。后来，他跟着窦融一起归附了刘秀，被任命为司徒掾，成为府中重要的参议人员。在汉军克定陇右过程中，他献策有功，对统一西陲各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深得先帝刘秀的赏识。
　　在建武末年，班彪在从徐县县令任上退职后，回家一心著书。班彪偶得《史记》一部，深服其有文辞华美，但是觉得它也有重大缺点：一是时间下限截至到武帝太初年间，显得不够完整。二来司马迁出语激昂，对历代先帝多有不敬侮蔑之处。另外，班彪还认为，续写《史记》者虽多，但因才华不足，舛漏颇多，而且文辞粗鄙，不堪猝读，读来颇有狗尾续貂之感。班彪遂才学高迈，酷爱史学，也喜好著述。他采集西汉遗事，通列连贯，先后创作了本纪、列传数十篇。建武三十二年（即建武中元元年，西元五十六年），班彪病重，临终之前，他叫来长子班固，叮嘱道：“我一心想把这部书写完，可惜上天却不给我机会了。我死之后，你要继续写下去，完成我的遗愿！”
　　班超介绍完了这些，又对刘庄说：“家兄班固，才学精深，不亚先父。自接受先父遗令以来，他昼夜辛劳，一心想完成这部书。看在家兄一心钻研学问的份上，恳请陛下饶了他吧！”刘庄此前也读过《史记》，虽觉其文辞华美，引人入胜，但其中颇有攻击诽谤先帝之处，就再次重申了西汉时的禁令，将其列为禁书，不许在下面流传。刘庄起初之所以大发雷霆，就是以为班固私自搞的这个东西，与那个自大狂司马迁的文章是一路货色！
　　听了班超的辩解，刘庄依旧怒气不息，继续责问：“司马迁写书，文字多有怨谤诋毁之辞，历代朝廷都列为禁书。你们班家父子却还要效法他，难道不知这是犯法吗？”班超不慌不忙，继续为父兄辩解：“陛下！家父、家兄正因太史公出语多谤，故而有意改正之！陛下如果不信，可以取来勘验。如有诽谤朝廷，侮蔑先帝之处，小臣也甘愿一并领罪！”刘庄听了，觉得班超说得有理，便说：“你且回去吧！等朕读上几篇，看了再说！”班超走后，刘庄急忙传诏给有司衙门，命令他们通知京兆监狱：“把班固先关起来，不许杀！对他好生照料，听候朕的发落！”他又令人将班彪、班固父子写的书稿取来，放在御案上展读。
　　原来，班固写的是西汉国史，从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开始，一直写到王莽篡国结束。一开始，刘庄觉得文字平实，叙事也很严谨，完全按照儒家的标准评论人物。文风四平八稳，规规矩矩，从未有任何犯禁之处。刘庄觉得，此人的文笔很是古奥典雅，比朝中的那些专业史官写的好多了！虽然比不了太史公司马迁的才华横溢，却也独具一格，很是耐人品味。读着读着，刘庄竟然入了迷，甚至一直数月都要抽空在伏案阅读。到了妙处，刘庄甚至拍案赞叹：“好文字！高才！高才！”
　　看完了班固的大部分书稿，刘庄转怒为喜，对班固的才华深为欣赏。他不但下令赦免了班固，还亲自召见他。刘庄对班固说：“班固！你的文笔不错,写的很好，比那个司马迁写的强多了！”班固叩头伏地，连称：“小臣无知狂妄，误触王法，还望陛下宽恕！”刘庄道：“私人修史，国法不容，必须严禁！你既然有志写史，朕有意请你入朝做官，也好名正言顺。朕有意派你去校书部做事，不知你可愿意？”班固大喜，赶紧谢恩：“陛下圣恩，小臣甘愿效力！”刘庄想了想说：“宫中还有个兰台（皇家图书馆），里面藏有不少资料，你不如去做个令史吧！”班固喜不自胜，连连叩头答应。
　　班固辞出前，刘庄又交待给他一个重要任务，他说：“而今天下无事，盛世修史，正当其时。世祖皇帝中兴大汉，功侔高祖，需要高才之士为他老人家写一篇本纪。云台二十八位勋臣，跟着先帝打天下，勋劳卓著，理应一并青史留名。你去了兰台后，可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一起编纂。等你们写完了，朕要亲自过目！”班固拱手道：“小臣一定竭尽全力写好书稿，誓不负陛下重托！如果写不好，小臣甘愿以死谢罪！”刘庄哈哈大笑：“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好好活着写书！只要写好了书，比什么都强！去吧！”对于刘庄的赏识，班固感激涕零，谢了恩就去兰台上任去了。
　　此后班固果然不负刘庄之望，他与陈宗﹑尹敏﹑孟异三人一起精心撰写了《世祖本纪》一篇。刘庄看后大悦，深为嘉赏，特地拔擢班固为典校秘书郎，继续撰写其余的书稿。班固又续写了后面的部分，详细叙述了云台二十八功臣跟着先帝刘秀栉风沐雨打天下的峥嵘往事，还写了绿林军在平林﹑新市的故事。此外，他还为巴蜀之王公孙述写了一篇载记。班固写的这些列传、载记，总计二十八篇。呈给刘庄看后，刘庄大悦，赞不绝口，就令他继续留在宫中写《前汉书》，继续完成其父班彪未竟的事业。
　　从此以后，班固长期住在兰台中继续写作。兰台珍藏着两千多车刘秀在战火余烬中苦心搜集到的珍本，班固发现后欣喜若狂，犹如一头饥饿的耕牛进了菜园，一头扎进去大嚼起来，夜以继日地刻苦写作。数十年后，班固的《汉书》大部分书稿写成，其水平不亚于司马迁，时人争相读颂。后人并称二人为班马，《史记》与《汉书》也被后世尊为史学双壁。
　　至于班马二人作品的高下，后世历来褒贬不一，众说纷纭。从学术的角度上看，各有千秋。但若将两人的生平做一下对比，颇有些值得细细品味之处。同样是个人写作史书，同样是遇到了雄猜之主。最终的命运却大相径庭。司马迁本是职业史官，只因秉笔直书而惨遭宫刑，死后其书长期遭禁。几十年来，就连诸侯王想阅读都要向皇帝打报告请示，而且一般不会批准。史记的广为流传，那是东汉灭亡以后的事。而班固遇到的是雄忌不亚武帝的刘庄，而他却因祸得福，甚至因此得以成为史官。他写的《汉书》，只写成了大部分草稿就得以广为流传，学者几乎人人称颂。数十年后，班固竟因此而飞黄腾达，不但成为最著名的史学权威，还成了朝中红得发紫的人物之一。个中缘由，真是耐人寻味。
　　至于班固后来的命运，这里暂且按下不提。值得注意的是，那位在班固获释一事中出了大力的班超，即将在不久之后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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