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望新世纪 真情谈京剧 和宝堂: 我受《中国京剧》杂志社委托, 主持“京剧沙龙”, 邀集四方贤士, 为京剧的发展出谋划策。首次集会,特邀北京的钮镖教授和上海的王家熙、翁思再;天津的刘连群; 湖北的蒋锡武诸位各抒己见。我们首先请大学长钮镖老师发言。 钮镖: 我不过虚长几岁, 无开山引路之能, 如能抛砖引玉,心意足矣。我以为京剧艺术之兴旺繁荣,简而言之当体现于见人见戏上。人, 而今的舞台上,课堂中,不乏可造之材,且有一批允称上驷者,只要培植有方,教授得法, 将精良技艺学到手,把纯真功夫练到家, 成器者指日可待,目下已见端倪。戏, 传统老戏中为人嗜爱的不少佳作,有所传承,为当前支撑商品舞台的主要角色。所憾上架的数量,尚属贫乏,不够理想。有待再作兴废继绝, 取旧翻新, 大有可为,只靠眼目前儿的这么几出戏,翻来覆去地搬演,显然难以满足观者之需。至于新戏, 只有不断出产耐看的佳作,才能充实京剧剧目的仓储。然令人堪虑者, 是现今不少创作人员(包括剧作、导演、演员、音乐、舞美等各门类)中,有些人对戏曲究属为何物尚少真知,常常脱离本身程式化、虚拟性、写意型的审美原则而率意为之, 甚至与其拧着来, 对着干, 存心破坏它, 将写意拉回写实。不惜重金搞大制作,使遥控术, 行新装扮, 免水袖, 粘胡须, 废脸谱, 美其名曰改革创新,实为向自然生活倒退, 而把表演艺术置于次要, 舍本逐末。 刘连群: 仿佛是袁世海先生说过, 有些专家, 经过几十年的戏曲研究也不明白“戴着胡子怎么吃饭”,却来指导我们的京剧改革, 这能好得了吗? 钮镖: 在唱腔设计上,常有以怪为新, 硬山搁檩, 怎么别扭怎么来的弊病。这一些都是使新戏立不住, 难以传世的症结所在。值得总结总结经验。京剧要生存衍续, 要进步发展,必须大力整理、改编、创作新戏。创作者们惟有对京剧有深入准确地认识,才能真正靠近它,推动它的良性变异, 健康开拓,创新,探索循蹈正路,搞出的成品方能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维护京剧艺术的高标准: 王家熙: 我认为钮镖先生说到了问题的症结。最近,我也常考虑这样两个问题: 一·京剧究竟为什么值得保护,它的价值究竟何在?二·京剧为什么有国剧之称, 怎样才能维护它的国剧地位?
* O6 {0 g( a x 我感到京剧的保存价值,主要在于它全面地,典型地体现了我国写意戏剧艺术的种种特征; 京剧之所以能称“国剧”, 主要在于它的历史发展中出现了数度辉煌并曾奇迹般地涌现了以梅程荀尚四大名旦、杨小楼、余叔岩、马连良、周信芳和金少山等为代表的天才艺术大师群体。这些大师都在认真继承我国千百年民族表演艺术精华的基础上,创造了尽善尽美的舞台形象,同时身体力行地传承了我国写意戏剧的表演法则和审美规范。他们开创的流派艺术,在盎然的新意和不同的特色中又都透出一种传统的厚重感,突出地展现了写意戏剧的无穷魅力。这些重大流派传人众多,其中有不少成就很高,以至又建立起自己新风格的优秀艺术家。如杨宝森、张君秋、裘盛戎又创立了生旦净三行的新流派,延绵、发展了京剧的优秀传统,成为50年代中叶以来"韵味派"的新典范,保持着演唱艺术的“国剧”水准。
5 N* N1 i& b+ [, J! R) a$ L9 V 在这种思考中,我越发觉得,今天谈论京剧,必须联系着这个剧种在历史上所曾经取得过的高成就,达到过的高水准。向这个标准去靠拢,从这个标准去提高, 难度确实是很大,对此,我们宁可估计得更充分些。多年来,高层次表演人材之匮乏, 新剧目成活率之低, 传统戏总体演出水平之不断下降,使京剧的国剧地位在广大观众心目中早已动摇。 刘连群: 我这次来就想说一个字:抢!不抢不行了, 很多戏,很多技艺, 就要失传, 艺术水准就要下降。要知道, 你没有80出戏, 就成不了李少春;你演不了刀马旦,就成不了程砚秋。在这方面,京剧的音配像是立了大功的,然而大家不重视怎么行? 王家熙:京剧长时间没有从这样的困扰中走出来,原因很复杂,我们不能也不应该对新一代演员提出不切实际的要求,对于他们能坚守京剧阵地,在学习流派, 继承传统等方面作出成绩,当然要鼓励, 要赞扬。 新一代青年演员学习前辈大师们的流派艺术,是认识和理解写意戏剧传统的最好途径。尽管对于如何学流派有许多争议, 但一些青年艺术家还是清醒地认识到学习的必要性,塌实地下了一番大功夫。今年2月,我在上海欣赏了张克、王蓉蓉、邓沐玮合作演出的《大保国》,那天,他们三位的竞技状态都非常之好,显示了他们认真钻研杨、张、裘演唱艺术所取得的出色成果,近年,程派新人涌现较多,使程派相对其他流派明显呈上升之势,青年演员在这方面的努力也可喜可贺。还有些更为年轻的优秀演员正脱颖而出,如最近被评选为“上海文化新人”的张派新秀赵群,年仅22岁, 很有发展前途,这都是值得赞扬的。 r- y2 i- r' ]% u, d8 `" K* D
让青年艺术家们攀登高峰,是使京剧走出低谷的根本之策。因此,鼓励、赞扬是不应该放弃高标准。我见过一些捧场文章,读来很不是滋味,如介绍的是位程派青衣演员,那些词语用来评论程砚秋先生也都足够分量,这就太没分寸了。更过分的是,有的演员起点甚低,也被吹得天花乱坠,硬抬成:“一流”,此类现象亦屡见不鲜。诸多“一流”均如此程度,京剧的声誉何在? 翁思再: 前几天,我与锡武兄,宝堂兄去拜访谭元寿先生, 他特别郑重地说,“艺术家”三个字千万不要放在我的头上。余叔岩是艺术家,我父亲是艺术家, 我也称艺术家,这怎么行?我能与余先生比吗?我能与我父亲比吗?谭先生总说:“我要成了艺术家,京剧就要完了。”我多次被谭先生的虔诚态度所感动,我认为他就是要维护京剧艺术的高标准, 要历史地看问题。 王家熙: 1957年,梅兰芳先生曾作过一个题词:“希望青年艺术家要注意识别精、粗、美、恶。”梅先生这一思想,对于今天的青年演员来说,有更为重要的指导意义。因为京剧流派的传承中,误导现象时有发生。如80年代中叶以来,裘派传承中的问题就很典型。由于某些经不起推敲的模仿之作被评价过高, 以至作为净行本体特征的阳刚之美,豪壮之气已经有被忽视和淡化的趋势。有的文章在推销那些连字韵的谬误都俯拾皆是的模仿之作时,竟至不顾事实地再三贬低真品, 一直到了不惜全面贬低裘盛戎先生艺术成就的地步。如《沧海艺魂》一书竟说方荣翔咬字、归韵、唱“快板”等技艺“皆非老裘所及”,这实在使尊重艺术的人们已经忍无可忍了。至于赞扬裘派流传中已“形成了犹如二月花似的娇媚娴静之特征”倒也算得上对某些模仿之作的一种评定。可是,如果按照“娇媚娴静”的路子走下去,恐怕是花脸行当的悲哀吧!这些舆论已然起到了十分不良的导向作用,个别学裘的青年演员,一直将模仿之作当“范本”,而且认为比裘盛戎真品更好。所以,重温梅大师的题词,帮助青年提高辨别精粗的能力,太重要了。否则“标准”将会一降再降的。 蒋锡武:我说的是“一奖遮百丑”,不是“一响遮百丑”; 不过,倒也是从这“一响遮百丑”套过来的。这句话,过去戏班里的人大都明白, 意思是,只要您有一条好嗓子, 能嚷嚷, 就能震了全场,把其他的缺陷,诸如身段、武功、扮相等不足都给遮掩了,甚至“山东胳膊直隶腿”也罢,干叫唤没味儿也成, 全没事,总归一句话:“只要有条吭,您就全对了。”随着社会的进步发展,观众看戏要求的提高,现如今单凭“一响”就能遮“百丑”, 已经不那么灵光了。可没想到,无端又生出了个:一奖遮百丑。此话怎么讲?索性再套一句话:“只要有一奖, 您就全对了。”所谓“全对了”,那意思也很清楚,是因为有了奖了,原本“不对”的,比如观众根本不喜欢你的戏, 没人买你的票,对吗?便由此统统化解了,总之是万事大吉了。不是这样么?我想,大凡参与其事的人,无论被评奖的,还是评奖的,都会明白。当然不至于“百丑”,可十丑,八丑,大略还是有的,这也就让人够受的了。 和宝堂: 有的戏,进京没人看,回来没法演, 上百万元的投资无法收回, 给国家造成多少浪费, 那是犯罪啊,!但是得了奖, 就可以将奖折罪,成为盖世奇功了。 蒋锡武: 这样说,似有反对评奖之嫌,得赶紧声明一下:我并不一概地反对评奖(其实我反对也没有用,按眼下的情势,趋势,也反对不了),我的意思是,勿把评奖当目的,这也许又是一句废话,有谁?又在什么场合?说过要把评奖当目的?只是,当您面对“目标管理”的拿奖计划的时候,当把一切利益诸如什么政绩、升迁、晋级、分房……都同评奖“挂钩”的时候,恐怕您难免也要惟奖是从,惟奖务求了吧?而一旦坠入其间,那评奖恐怕也是要走样儿,变味儿了吧?这样的评奖,还能不孽生“丑”?不泛滥“丑”?可偏偏它又能以此一“奖”而“遮”之。真不知这是咱们这一行的喜剧,还是悲剧?
7 [! l: { \6 z/ E& ]! D0 j2 o 这种“丑”以其生,又以其“弊”的奖,恐怕还是不评的为妙。 刘连群: 其实我和锡武贤弟说的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 也就是排戏给谁看的问题。大家知道,市场经济最基本的一条法则,就是生产必须和销售对路。即企业、商家推出的东西, 要适应顾客的喜爱和需求,这样才有人买,才有利润,也才能有饭吃, 否则就会成为无效劳动,赔本的生意。没有人这么干。如果有,也早就破产了。' W1 v1 N2 I* b% y4 b
如此简单的道理, 一碰上京剧就变得复杂了,对不上路了。只看看好多年来排了什么戏,还有戏迷们平日在票房或河边、花园痴迷地哼唱的又是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6 L* H+ M6 S' M: \( d6 a. g; { 花许多钱排新戏, 吃饭还得靠老戏,这早已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情了。这在片面强调戏剧的政治教育作用,计划经济年代还容易理解,如今已经不回避艺术作品的观赏性和娱乐功能,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日益深化, 演出剧目也带有一定的商品属性,还照老路子产销相悖,不计成本和利润,不理睬市场反应,就未免有些怪, 怪得不可思议。
! H9 o; r* W8 y) M: n 新戏当然应该多排,只有不断地丰富演出剧目,才能使剧种保持生命的活力,关键在于排什么戏,怎么排,推出以后观众是否喜欢?如果效果不理想,又该怎么办?事实上,新戏创作中存在的问题,早就有人提出来了,原因也不难发现, 却就是得不到改观。这也可以算作一怪。也许是年深月久积重难返,一排新戏就习惯于什么思潮,观念都往里装, 什么艺术门类的手法都可以照搬,惟独可以不考虑京剧自身的规律和特殊要求,不在意京剧特定观众的口味和承受力,这种创作思维一旦定式,就“改也难”。弄得反而认为不这样搞就不足以称新戏,就没有突破和创新。又据说,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吸引新观众。不料想,新观众们并不买帐,而老观众也捂着钱包躲得老远,好象他想吃涮羊肉,老板娘非要塞给他不中不西的烤鸡腿似的。6 g6 Q7 r* v. \' W% r
新观众当然应该争取,而且越多越好,关键在于用什么和怎样去吸引人家。把自己弄得不像京剧吗?那人家就更不来了,干脆去看话剧,看歌剧或通俗歌舞了。同时观众队伍又分现存的和潜在的,在着眼于开发潜在的观众群时,绝不能忽视了眼下的基本观众,就好象商家在广泛招揽生意的时候,从不肯怠慢老顾客一样。不拿他们当一回事。他们就不来上门,就又到“三大贤”,“四大名旦”或“四大须生”等遗响那里寻求慰藉去了。
' [% _# B2 D% S, t3 X) l 那么,这么多年,编排了这么多新戏,难道就没有好看,好听的么?当然不是。可能戏迷们的思维也跟着定式了,一听说新戏就认为不是给自己演的,跟自己没有干系。 蒋锡武: 也是,有的剧团要排一出戏, 主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如何获奖,几乎很少想到如何让观众喜欢的问题。 刘连群: 所以, 越是表彰,炒做, 越是觉得遥远和陌生,高不可攀。于是就不看没商量,传唱更无从谈起。这也怨不得他们顽固和保守,许你"定式",就不许人家“定式”么?厂家和顾客各行其道,不相往来。自然更属于怪事,且怪得让人不安,忧心忡忡。要想打破这“非一日之寒”的僵局,除去“厂家”真正沉下心来,实事求是,困则思变,尊重顾客(也就是尊重京剧),坚持产销对路的方针,重新感动“上帝”,又有什么办法呢?但愿现在努力还不晚。
9 p1 o2 V1 K; @& x/ |翁思再: 连群兄说的产销问题, 谈的是产品,我想谈谈经营,也就是体制。就是要建立班底制和演员流动机制,这是我1988年就提出来的。我所以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现实的危机日益严重地摆在我们面前了:在80年代初期,仅江浙两省尚有数十个京剧团,连很多乡镇、县城都有京剧团。江阴那么个地方就出了个大名角宋长荣;苏州京剧团还到北京和全国各地演出。而现在两省的京剧团只剩下10个左右了。连梅兰芳的故乡泰州,京剧团也没有了。剧团的数目锐减已是显而易见了。 上海历来是个演出京剧的大码头。过去几乎每天都有外地的京剧名角到上海演戏。例如荀慧生与马连良分别于20年代和30年代在上海不期而遇,在共舞台两次同台演出;40年代中,梅兰芳和程砚秋邂逅在上海,唱对台,那是何等火暴。80年代,厉慧良率贵州京剧团在天蟾演出一期的最后一场,就亲自把第二天在天蟾接班的北京京剧三团主演孙毓敏请上台以示推荐。那时是天下名角接踵而至,轮番登场。每个月总有4到5个剧团在上海亮相。在90年代初,每月也有一个到两个剧团到上海来。而现在是几个月来一个剧团(个人演出除外),一年有几个剧团来上海也是屈指可数。足见现在到上海演出传统戏的外地京剧团也在锐减,同时也就说明了全国的京剧团演出场次也都在大幅度减少。以至造成去年底谭元寿和梅葆玖等名角来沪演出,观众都要打破头了,一张戏票千金难求,加座不成就只好“贴大墙”了。9 w8 b! _* ?3 _, z9 Q! ^3 W
这说明上海的观众非常欢迎外地的剧团和演员, 渴望看到好戏,渴望看到名角。然而,观众手里拿着1000元钱,为什么就买不到票?那么多名角渴望到上海演出,为什么又难以成行呢?我不是替上海人说好话, 历来,凡是有真才实学的演员到上海演出都会受到欢迎,都在经济上获得可观的收入。天津的几位演员就有这样的好传统。其实,在京剧的历史上,那个角不是流动的。谭鑫培六下江南, 第一次是两个人,演了七个月,文武戏60多出。第六次来是到普陀山进香,一个人应邀到上海演出,依然是盛况空前。四大名旦没有一个不是全国跑的,而且一跑就是半年多。
# F4 ?! J( M" Y' E# B t3 k- M! n4 n 之所以造成剧团流动困难的原因,首先就是大制作,使新剧目生产周期长,大兵团作战成本高,再加上场租高,机关布景繁重,运输困难,造成了剧团和演员的流动困难。7 K# H( m0 g4 g
刘连群: 据说最繁重的灯光布景达到9个集装箱, 11万元的运输费, 行动之困难,风险之大, 可想而知。 翁思再: 接着,由于这些原因造成演员流动少,观众看不到新面孔,就不愿意进剧场,使演出逐年减少。演员演出机会随之减少,艺术水平自然下降,作为演出市场的最主要的传统剧目也濒临失传。就这样:演员流动少--观众看戏少--艺术水平下降,如此恶性循环,问题日益严重。许多靠演出市场生存的小型剧团怎么能不解散呢?更为严重的是京剧的话剧化倾向,使京剧写意性的艺术本色遭到严重破坏,京剧演出市场自然出现萎缩。像上海的奚中路和北京的谭孝曾等中年中的经典性演员,正在发展成熟的黄金时刻,却很难有演出机会,要知道,没有演出市场,是不能培养出好演员的。
2 [% D" @/ U6 X+ y6 Z 那么如何扼止住剧团解散的颓势?怎么使京剧市场在良性循环的情况下运转起来?我以为必须进行相应的机制改革:建立有利于演员流动的班底制,切实减轻演员流动的负担,从体制上到新排剧目的形式上都要把目标转向市场,转向营业演出。在凡是有京剧观众的中小型城市和县城建立或恢复班底剧团,形成"铁打的班底,流水的角儿"。比如北京的名角或由名角领衔的演出小组到江南演出时,就可以从上海再到苏州、常州、镇江、杭州、温州和南京以及扬州、泰州、徐州一带巡回演出。如果各地都有演出班底,主演可以轻车简从,减少经济负担,降低演出成本,扩大营业收入。显然,没有经济上的保障,艺术上的发展是根本不可能的,日常的演出和流动也是不可能的。在这种良性循环,健康发展的京剧市场中,自然也就不断丰富了演出剧目,增加了演员的演出机会。这样做,观众可以经常看新人,观新戏;演员可以艺术、经济双丰收;即可以扼止住中小型剧团和班底剧团锐减的颓势,也可以挽救京剧传统剧目正在迅速失传的危机。 和宝堂:我想接着翁先生的话题说几句。过去京剧演员流动便利,排戏成本低,速度快,耐听耐看;目前京剧演员流动困难,排戏时间长,成本高,观众日少。其症结就是京剧的“话剧化”。某些剧团排演的新戏,为什么能够营业的少?保留下来的少?为什么花钱越多,观众越少?获奖越多,演出越难?那就是因为这些剧目多在破坏京剧本质上投入,少在艺术的创新和发展上下功夫;争取了评委,脱离了观众。& s7 e5 }' A! U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我们知道,任何机器都是由若干的零件组成元件,再由若干的元件组成总成,再由若干的总成组装一部完整的机器。: n5 R, _) n# Z/ X( E' Y0 Q# a: x
京剧也一样,是由若干的程式动作组成程式组合,再由若干的程式组合组成一出完整的剧目。由于多年的磨合,京剧的结构和机器的构造一样,都在组合的程序上,启承转合的方式上形成了一定的格律。所以戏班的人常说:“家里造车,外头合辙”,不管大江南北,海峡两岸,新戏老戏,文戏武戏。只要是京剧演员,什么场合用什么锣经,什么锣经接什么过门儿,什么过门儿接什么唱腔,都是按这个规律走的。正是因为有这个规律,才形成了丰富多采的剧目和风格各异的流派。才使京剧演员的流动和搭班、组班营业具备了必要的条件。因此这个格律是绝对不能动的。麒麟童演连台本戏, 几天就一本, 都是提纲戏, 边演边排。要像现在剧团这么排戏, 早就都饿死了。都知道马谭张裘的戏好, 可是他们从来不排戏,都是台上见。为什么?就是掌握了京剧的艺术规律和每个戏,每个流派中共性的东西。
4 Q* O; g3 d" b3 } 严格地说,京剧的程式及其启承转合的规律就好比机器中的螺母和螺栓的配合;好比木器家具的榫和眼的配合;好比力学中的作用和反作用;好比物理学中的阳电和阴电;好比音乐中的七个音符和节奏,它是存在于一切事物内部中的规律性、普遍性的矛盾。不管你要创造什么新奇的机器,螺母与螺栓的配合、尺寸和使用方法都是不变的;不管你是民族的,还是西洋的唱法,都离不开七个音符,离不开节奏;不管你排演什么新戏,属于那一流派,怎么千变万化,程式、套路和运用法则也是不变的。“凤点头”绝不能接唱“四平调”,“慢长锤”经过“改革”也不能起“流水板”。按哲学的观点,不同的剧目,不同的流派,就是存在于京剧中的特殊性矛盾,也就是艺术的个性;否认个性,京剧就会僵化,就会失去生命力;而京剧的程式化及其运用法则是存在于京剧中的普遍性矛盾,也就是艺术的共性。而这种共性是存在于京剧的每一个剧目,每一个流派之中的,因此,否认这一共性,就是否认了京剧的本身。1 X- {, I. D$ a6 v) g# }
翁思再: 张君秋先生最后一次找我谈话,就特别强调要重视锣经的运用。因为京戏中启承转合大都靠锣经, 取消锣经,不但京剧的特点没有了, 演员要唱念做打都得临时找辙, 如果不排几遍,台上肯定要撞车。1 D4 g$ S+ h& l% @
和宝堂: 过去马谭张裘所以能“台上见”,因为演员都知道什么地方用什么尺寸的螺栓, 配什么螺母。你一叫板,鼓师就知道你要干什么。遗憾的是某些编导对京剧内部的规律一窍不通,却偏偏要打破这些程式及其法则,以话剧的写实性取代京剧的写意性;以话剧的生活化取代京剧的无声不歌,无动不舞;以话剧的“布景里面出表演”取代京剧的“表演里面出布景”;甚至取消程式,取消锣经,取消脸谱,取消行当,取消流派,完全以话剧加唱的方式取代京剧的表演艺术规律,以整体艺术,导演艺术取代演员的个性艺术。这样的“话剧化”的京剧,如果要演出,要流动,不但要有几个集装车箱的灯光布景;要有话剧导演在另起炉灶后进行几个月的排演, 也就是重新组合, 还要动用大量的资金和人力。更为重要的是京剧的特色没有了,京剧的艺术规律被破坏了,唱念做打舞的艺术含金量没有了。你造的车,不能在大街上合辙,怎么行得通?且不说劳民伤财,最后你寸步难行, 只能把“车”毁掉。所以我希望多排些营业戏,少排些获奖戏。也就是要处理好京剧艺术的共性与个性的矛盾。
6 d j4 s$ W4 [, q: {9 P2 E 我们这次沙龙就活动到此, 这么谈行不行?下一次怎么谈?希望读者积极参与,多提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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