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作者：雪域桃源）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23 21:30:59

　　（十）东窗密谋
　　
　　建初六年（西元八十一年），不满两岁的刘肇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来到了窦皇后的宫中。为了彻底将他牢牢掌控在手心，让他永远对自己服服帖帖，她对刘肇的管教是恩威并施。
　　在生活方面她对刘肇照顾的极为周到，犹如亲生儿子一般。而在态度方面则表现的变幻莫测，时而威严凛凛、时而笑语盈盈。此外，为了保住刘肇身世的秘密，她一开始就在椒房立下严厉的规矩。她告诉身边的宫女、宦官们：“谁要是敢在刘肇面前乱嚼舌头的话，一律乱棍打死！”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刘肇在椒房中慢慢长大，可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始终以为窦皇后就是自己的亲娘！
　　窦皇后这样做，并非是像马太后对刘炟的慈爱。她没有任何为国家社稷考虑的意思，而是完完全全为了个人以及家族打算。只要整死了宋氏姐妹并废掉太子刘庆，就算自己生不下儿子，眼前的这个刘肇就派上用场了。这样一来，岂不是马太后与刘炟故事的重演吗？假如窦皇后生下亲生儿子，刘肇就没用了，弄死他犹如撵死一只蚂蚁一般。
　　这，就是窦皇后的全部打算。
　　如此老谋深算的策略，真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二十岁的妙龄女子之手。
　　呜呼！窦皇后这个女人太可怕了，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窦皇后入宫满打满算才不过四年光景。她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具有如此高超的政治能力，关键在于她有一个机略深远参谋长——母亲沘阳公主。
　　前文说过，沘阳公主是前朝东海王刘疆的女儿，她从小被特许享受公主待遇，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她过门嫁给窦勋后，她却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塌天大难中，窦家遭到致命打击，公公窦穆、丈夫窦勋都死于非命，窦家被举族逐出洛阳而返回原籍右扶风监视居住。惟有沘阳公主本人因是金枝玉叶之身，她生养的几个儿女如窦宪、窦笃、窦景、窦绬以及女儿窦某（即窦皇后）都年幼，故而母子们被刘庄特许留在京师。
　　虽然多年来厄运缠身，沘阳公主却绝不甘心向命运低头服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性情倔犟顽强。在艰难的时刻，她曾告诉几个儿女：“这天下原本是我父亲的，不料却被别人夺了去。我们窦家开国有功，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怎不令人伤感！你们几个要努力，将来一定要为你们的父亲报仇！”窦家兄妹们将母亲的话牢记在心，发誓要报复。窦皇后也是在这种复仇教育的模式下长大，故而心机极深。
　　除了强化对子女的教育，沘阳公主本人也决心尽一切努力让窦家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东山再起。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与等待，在她竭力奔走下，女儿先是入宫做了贵人，而后又堂而皇之地成了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窦宪因之被任命为郎官，不久又爬上了侍中﹑虎贲中郎将的高位，其弟窦笃也做了黄门侍郎。窦家现在虽然重新站了起来，可沘阳公主却时刻不忘旧仇。刘庄已死再也没法追究，“负债子还”，现在只能让他的儿子刘炟来承受这一切了。在沘阳公主看来，只有让女儿折腾的刘炟断子绝孙，才能让她一出郁积心中多年的恶气！
　　这天，沘阳公主又秘密入宫探望女儿，窦皇后向她大倒苦水：“女儿虽然派人盯住了宋氏姐妹，却也抓不到她们的把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她又问母亲：“大哥那边有宋氏娘家人的阴私证据吗？”沘阳公主摇了摇头，叹气道：“他那边也没什么信，我们必须另想办法！”窦皇后叹着气，又说起宫里也没什么状况。沘阳公主沉吟片刻，深沉地说：“现在的局面太安静了，要是继续这么耗下去，只怕十年也难成事！以为娘之见，必须先把这潭死水搅乱！我让窦笃、窦景她们加大力度搜集证据，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捏造上一些。然后我们可以先在外面放出风声，把宋家的阴私向社会上宣扬出去，先把他们的名声搞臭再说。你也要加紧打听消息，一旦你抓住了她的把柄，必能将她置于死地！”窦皇后大喜，急忙让母亲赶紧回去依计行事。
　　窦宪得报，就与窦笃、窦景、窦绬几个兄弟商议一起行动，准备到社会上找人搜罗宋家的阴私，败坏他们的声誉。窦笃、窦景都赞成，可唯独窦绬一向以清高自许，死活不肯去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坚决不肯去。窦宪无奈，只得与窦笃、窦景一起出去干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窦氏兄弟的并未白费。不久，他们就掌握了一些宋氏子弟的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并在社会上传扬了出去。这些消息的传出，顿时在朝野上下引起了一些议论，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的局面中渐渐出现了一些涟漪。
　　沘阳公主急忙再次秘密入宫，与女儿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听着母亲罗列的那些宋家的阴私证据，窦皇后有些失望，觉得与自己想像的相差太远。沉思片刻，她对母亲说：“单凭这点小事，奈何不了宋氏！以女儿之见，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还是等一等再说。”沘阳公主也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只好回去继续准备了。
　　窦氏上下磨刀霍霍，现在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一年多过去了，转眼到了建初七年（西元八十二年）正月，窦皇后种下的那颗种子终于发芽了。这天，内线探子蔡伦向窦皇后终于送来了一个绝密的信息。蔡伦禀报说，近日大宋贵人患了重病想吃活兔，曾派人秘密出宫吩咐娘家子弟们去寻找。
　　窦皇后闻讯，急忙将母亲沘阳公主请进宫里秘密商议。沘阳公主对窦皇后道：“女儿啊！真是天赐良机，这回宋氏贱人死定了！”窦皇后不解地问：“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沘阳公主面无表情地说：“你是皇后，入宫又这么多年了，宫里的规矩总该懂些吧？”窦皇后还是不明白：“什么规矩？这与宫规有什么关系？”望着女儿，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森然道：“后宫非经圣上特许，严紧畜养禽兽，这是为什么？只要我们找人指证说她们是私设醮斋，试图以巫蛊邪术谋害圣上，她们还想活命吗？一百多年前的巫蛊之祸，你总该晓得吧？”在两汉时代，最可怕的罪名就是这个了。凡是与这条罪名沾上边的，脑袋掉了都是轻的！只要不被诛灭三族，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窦皇后顿时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地说：“姜是老的辣！女儿佩服！”
　　真是怪了，这么大的事情，一向谨慎小心的宋氏姐妹就不小心防备呢？蔡伦又不是她们宫里的人，怎么会晓得如此绝密的消息呢？
　　宋氏两姐妹，她们真是太大意了！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24 22:38:27

　　（十一）凄风苦雨
　　
　　宋氏姐妹怎么也望不了七年前的事。
　　那是在永平十八年（西元七十五年）秋，刘炟刚刚登基，宋氏姐妹也刚到身边侍奉。那个时候，刘炟对她们姐妹非常宠爱，白天他们在一起谈论儒家经典，吟诵诗赋，其乐融融。晚上则是银烛纱帐，共度良宵。
　　可自从窦氏姐妹入宫做了贵人后，这一切就全变了。
　　建初二年（西元七十七年）十二月以后，天子刘炟有了新欢窦氏，到宋氏姐妹这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屈指可数。而自从建初四年（西元七十九年）六月马太后去世之后，宋氏两姐妹就彻底失宠，刘炟对她们的一切再也不闻不问。到了建初六年（西元八十一年）时，刘炟就再也没有登过她们的门。即便是太子刘庆生病之时，也不过是派个小黄门来探视一下而已。
　　令人伤感的事情还有很多，如何不令大宋贵人感伤？昔日的繁华胜景一去不回，落得个“门前冷落鞍马稀”，落差何其巨大。对比今昔，宋氏姐妹只能将满腔的哀怨埋藏在心中，无尽的伤心委屈，又去找何人诉说！
　　随着恩宠日衰，宫里的宫人、宦官们也渐渐与她们疏远了。七年前，宋氏姐妹要星星刘炟不敢给月亮，她们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用什么就用什么，可如今却往往不能遂愿。
　　建初六年冬日里的一天，天寒地冻，朔风呼啸。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大宋贵人的宫里却是烟火全无，寒气袭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到了这么大冷的冬天，她的宫里居然连烧火的柴火都没有！
　　妹妹小宋贵人又来探望姐姐，只见大宋贵人躺在榻上，脸色煞白，显得极为虚弱。小宋贵人连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大宋贵人却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小宋贵人这才发现姐姐的宫里是如此的寒冷，她也急了，连忙问身边伺候的宫人：“到底怎么回事？”宫人们垂泪道：“这几日不知怎的，送柴火的公公一直没来，娘娘吃不上热乎的东西，加上受了点凉，病了有好几天了。”小宋贵人气的直跺脚：“你们怎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去找蔡伦去要？”宫人们跪下请罪，哭着说：“我们都去了好几次了，蔡公公说这几天下雪，宫里存下的柴火不多，大都送到皇后椒房去了，新来的柴火还要等几天。”小宋贵人大怒：“真是狗眼看人低啊！我去找他理论！”小宋贵人素来是个敢作敢为的泼辣性格，她也不等姐姐发话，便风风火火地去找蔡伦，见面就劈头大骂：“蔡伦你个混蛋！为什么不给我姐姐送柴火？你想冻死她们母子啊？！好你个王八羔子，怎么没把你给冻死！？良心都让狗吃了？”一席话骂得蔡伦张口结舌，值得连声答应：“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想办法！”
　　当晚，在大宋贵人的宫殿中，熊熊的炉火燃起来了。小宋贵人亲手做了一碗羹汤，捧在姐姐面前。她柔声劝道：“姐姐要想开点，别难过了，保重身子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是太子的亲娘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子该怎么办？”大宋贵人摇摇头，一声不吭。小宋贵人道：“姐姐想吃什么？妹妹这就让人给你去弄。”大宋贵人精神好了一点，让人扶她起身。走到殿门口，她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泪如雨下。好容易止住悲伤，她若有所思地对妹妹说：“那年我们与圣上去濯龙园赏雪，他亲自去捕了一只活兔，妹妹还记得吗？”小宋贵人“哼”了一声，愤愤道：“怎么不记得，那只兔子还是我做成肉羹的呢！”大宋贵人听了，仅仅拉住妹妹的手不住地流泪，依旧是默默无语。
　　这天夜里，小宋贵人陪着姐姐一起睡。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思忖姐姐白天的话。她也知道宫里的规矩，万一要是走漏了风声，那可不得了！可是要继续这么下去，姐姐的身体越来越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怎么办？小宋贵人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满足姐姐的心愿。她也想好了：如果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切都由自己扛着！
　　次日，小宋贵人起了个大早，秘密派人出宫与娘家联系，让父亲宋杨与兄弟们帮这个忙。自从外孙刘庆被立为太子后，宋杨被刘炟封为议郎，待遇也还算优厚。听说大女儿患病想吃活兔的消息，心里很是着急。他在朝廷多年，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最近他也觉察到了，总是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宋府门口转悠，显然是有人在盯梢。在这个当口，一旦被人告发的话，这可是大罪！可是，如果不敢干的话，女儿要是有个好歹，宋家岂不是全完了？宋杨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干一次！
　　宋杨将几只活兔装在一个笼屉里，然后让夫人以探病为由进宫探视。在入宫的时候，宋夫人掏出了大把的银钱贿赂了守门人，故而畅行无阻。经过一番艰难的运作，宋夫人终于把几只活兔送到了女儿的宫里。小宋贵人大喜，急忙亲自下厨为姐姐做菜去了。
　　宋家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窦家的掌握之中。
　　小黄门蔡伦一直在暗中密切监视宋氏的一举一动。一年多来，他一直劳而无功，没少挨窦氏的痛叱责骂。这回他汲取了教训，出钱收买了宋氏身边的几个小宦官，让他们随时报告信息。得到了宋氏贵人要从宫外引进活兔的消息，他心中一阵狂喜。为了确保消息确实，他急忙令下线继续密切观察，必须要证实活兔确实进了大宋贵人宫里再报告。不久，内线的消息传来：“蔡公公，消息确实！”蔡伦急忙密报窦皇后知道。
　　窦皇后闻言大喜，急忙令人通知窦宪等几个娘家兄弟，让他们摸清宋家人进宫的路线，还要记下收受宋家“买路钱”的守门人的名字。窦家蓄谋已久，窦宪的事情当然办的干净利索，不留半点痕迹。沘阳公主得到窦宪的密报，急忙入宫去见女儿。窦皇后闻言大喜，对母亲说：“过几日适逢诸王入朝觐见，圣上要命我在内室接见他们。等仪式一结束，我就借此机上奏揭发，母亲以为如何？”沘阳公主二目放光：“对！就这么办！”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24 22:39:33

　　（十二）覆巢之难
　　
　　建初七年（西元八十二年）正月，按照祖制又到了亲王们入京朝请觐见的时节。刘炟遂在朝中举行盛大仪式，热烈欢迎亲王们的到来。这次来京觐见的亲王很多，总共有六位。他们分别是：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东平王刘苍、中山王刘焉、东海王刘政、琅邪王刘宇。其中除了东海王刘政（刘疆之子）、琅邪王刘宇（刘京之子）与刘炟平辈之外，其余四位都是叔父辈的亲王。
　　刘炟一向好名，为了体现为了表示对亲王们的尊崇，命四位叔王在下拜时不必唱名，四王上殿后才向刘炟叩拜，刘炟则亲自还礼。四王进宫时，刘炟还派辇车去接，特许他们直到禁宫门口才下车步行。刘炟接见他们之时执家人之礼，亲自起身下御座迎接，神色异常恭敬。同时他还将四位叔王请进了内室作客，让盛装朝服的窦皇后在内室参拜。四王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几人面面相觑，只能鞠躬辞谢，面上皆有不安之色。
　　繁琐冗长的朝拜仪式终于进行完了，窦皇后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不顾得卸去朝服，心急火燎地跑到德阳殿里去找刘炟。此刻，皇帝刘炟也累的够戗，正独自端坐在德阳殿后殿得休息室里闭目养神。窦皇后踉跄着连滚带爬地奔进大殿，她故作惊慌，哭着跪下奏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刘炟吃了一惊，连忙命人将她扶起，柔声问道：“皇后莫慌，何事如此？有朕在，这天塌不下来！讲！”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奏道：“臣妾今日得到小黄门蔡伦密报，有人在宫中私设醮斋，暗行巫蛊邪术，企图谋害圣上！”刘炟闻言大怒：“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窦皇后一见刘炟如此模样，心中有了底，便添枝加叶地把宋贵人擅自派娘家人带着活兔进宫的事说了。窦皇后说：“数日以来，宋家子弟瞒着陛下多次秘密进宫，分明是图谋不轨！据臣妾之兄窦宪调查，宋氏子弟在民间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朝野上下一直议论纷纷！”刘炟惊问：“朕对宋贵人与宋家皆不薄啊！她却为何要如此做派？”窦皇后道：“宋氏之子如今做了太子，却是一向贪得无厌。她一直对臣妾做皇后一事怀恨在心，早就想取而代之！只因陛下眷顾臣妾，一直没有得手而已！宋贵人姐妹一直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今日她们的举动，分明是要杀害圣上，然后让太子登基，大宋贵人也好名正言顺地做太后！宋氏姐妹丧心病狂，大逆不道，令人发指。臣妾恳请陛下严惩！”
　　刘炟的性格虽然宽厚柔弱，却也容不得如此无法无天的行为。他立即传诏将宋贵人姐妹押来，当殿讯问。
　　宋贵人姐妹俩趴在地上，殿内鸦雀无声。大宋贵人本来就有病，这次又受了惊吓而无法站立，她是被宫人们抬着进来的。刘炟怒气冲冲地责问小宋贵人：“你令娘家带活兔进宫，可有此事？！”
　　听到刘炟口中吐出如此可怕的罪名，她生性懦弱，闻言吓得不敢抬头，她泪流满面，却只是默默啜泣，一句话也说不出。刘炟见状，越发怀疑其中有鬼，厉声怒问：“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以巫蛊邪术谋害朕躬，难道就不怕诛灭三族吗？”在场的人闻言，无不色变。倒是小宋贵人拼命为姐姐喊冤：“陛下！我姐姐实在是冤枉啊！这都是臣妾的主意，只因姐姐病的很重，臣妾问她想吃什么，她说就想吃活兔子肉，臣妾这才让娘家兄弟们出去张罗。陛下！臣妾与姐姐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私行巫蛊邪术之意啊！恳请陛下明察！”
　　对于小宋贵人的辩解，盛怒中的刘炟根本不信，他有力地一挥手，当殿大喝：“蔡伦何在？你且来说说！”蔡伦哆哆嗦嗦进来，低头跪下奏道：“奴婢昨日亲眼得见宋贵人在宫里私设醮斋，杀死活兔为祭品，口中还念念有词！”小宋贵人眼见熟人蔡伦竟然当庭诬陷，肺都要气炸了，她不顾一切地猛然起身，扑向蔡伦破口大骂：“无耻阉贼！我们姐妹几时亏待过你？你恩将仇报，诬陷好人，不得好死！我们姐妹将来就是变成厉鬼，也饶不了你这恶贼！”蔡伦被小宋贵人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不敢说，眼见她扑了过来，吓得连忙躲避。
　　虎贲武士急忙上前将小宋贵人叉住，按倒在地。小宋贵人拼命挣扎着，大声呼喊道：“陛下！蔡伦并非我姐姐宫里的人，平常也不在里面侍奉，怎么能看到这些？这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蓄意冤枉好人啊！臣妾恳请陛下明察！”随着“扑通、普通”的声响，几只活兔被扔到小宋贵人面前。刘炟气的满面涨红，喝道：“好！既然你说是冤枉，那么那些活兔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别人冤枉你们的吗？”小宋贵人浑身颤抖，挣脱了武士的手，哭喊着拼命叩头：“陛下！冤枉啊！我们姐妹真是冤枉的！这些兔子真是给姐姐治病的药啊！”刘炟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彻殿堂，他走下御座，走到小宋贵人身边，森然道：“药？这是给朕准备的毒药吧！”小宋贵人仰天大哭：“老天爷啊！我们冤枉啊！太后娘娘，您睁开眼睛看看吧！呜呜……”
　　到了这辰光，窦皇后觉得不拿出点杀手锏是不行了。她冷笑道：“陛下！臣妾还有证人可以作证！”刘炟转脸惊问：“何人？”窦皇后也不回答，转身对门口道：“传证人！”如狼似虎的窦宪、窦笃兄弟押着两个卫兵走了进来。只见窦宪兄弟跪下奏道：“陛下，小臣窦宪、窦笃叩见陛下！”刘炟问：“身后所押何人？”窦宪道：“这两个卫兵就是北宫的守门侍卫，他们收受了宋家的贿赂！”说完，窦宪把一包银钱扔到了地下。两个卫兵哭叫着叩头服罪：“陛下！小人一时财迷心窍，陛下饶命啊！”大宋贵人面如死灰，吓得晕了过去。小宋贵人却依旧神色不变，奋力抗辩：“陛下！就算我们姐妹有些过错，可我们姐俩侍奉陛下多年，昔日的恩情陛下难道都忘了吗？难道陛下就一点都不怜惜太子吗？”窦皇后见状大怒：“陛下，这个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真是反了！”
　　刘炟见人证物证俱在，宋氏姐妹居然如此倔犟，竟然拒不服罪，心中更为愤怒，立即下令将她们打进冷宫，并令蔡伦负责严加看管。处置了宋氏姐妹之后，刘炟怒气不息，又了下严令：“太子刘庆马上搬出太子宫，改到承禄观居住，听候发落！”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27 22:40:00

　　（十三）斑斑血泪
　　
　　在处置完了宋氏姐妹的傍晚，刘炟并未回窦皇后宫中。出人意料的是，他带着几个随从来到长乐宫——马太后生前的寝宫中。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宋氏姐妹的地方，也是她们当年尽心侍奉马太后起居的地方。在这里，刘炟不时地来回踱步，时而思索着什么，还不时地叹气。几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渐黑下来。身边的小黄门小声提醒道：“陛下！外面起了大风，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刘炟这才回过神，面色怏怏地说：“起驾！去章德前殿！”
　　章德前殿是德阳殿后面的一个清净的小殿堂，平常刘炟公务忙的太晚无法回去之时，往往就在此处安歇。由于今天出了大事，故而他临时决定今夜不去皇后宫里了。在前往章德前殿的路上，雪花就纷纷扬扬飘起来，寒气袭人。等到刘炟赶到时，这里早已准备贴当，殿内炉火熊熊，银烛高照，温暖如春。
　　刘炟呆坐在御案前，面色阴沉，显得心事重重。宦官们心知圣上今天心境不好，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都吓得不敢出声。过了一会儿，一个小黄门匆匆前来报告：“启奏陛下！郑公公求见！”刘炟不耐烦地一挥手：“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让他进来！”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宦官不慌不忙地缓缓走了进来，他跪下奏道：“老奴郑众，叩见陛下！”
　　这个郑众，就是小黄门口中的“郑公公”，此人表字季产，南阳郡犨县人。他的资格很老，跟在刘炟身边已近二十年了。当年刘炟还是太子之时，郑众就净身入了太子府中侍奉。刘炟登基后郑众也跟着入宫做了小黄门，六七年来他升的很快，如今已经是负责机要文书传递的中常侍。他的位置虽然不高，实际上却是刘炟最信任的亲信之一，手中有些实权。他为人做事谨慎机密，很有心机从来都是唯君命是从。此外，他不苟言笑，宫里的上上下下人等都惧他三分。
　　宋贵人姐妹是什么人，郑众比谁都清楚。想当年，这对如花似玉的姊妹正是他亲自奉了马太后之命接进宫里的。她们一向贤淑温厚，怎会搞巫蛊醮斋这些歪门邪道？就算是杀了郑众他也不信！虽说当时郑众没有在场，可他也打听到了不少。蔡伦指天划地的声称宋氏姐妹干了什么的那些话，郑众根本不信。凭着在宫里多年的经验，他估计蔡伦与窦皇后多半有勾结。若非有人授意，他蔡伦有几个胆子，竟然如此信口雌黄！他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郑众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后宫的形势他早已洞若观火。如今宋贵人姐妹的所谓“罪行”已是“铁证如山”，谁敢保她们？除非是太后马娘娘复生！更何况，郑众素来秉奉明哲保身之道，而且他与宋家素来毫无瓜葛，他犯不着为宋家出头冒险！
　　对于这桩木已成舟的事，郑众没什么想法。但是，他对太子刘庆却很关心。尤其是在刘庆被遣送去了承禄观一事上，他心中深感担忧：那里破败不堪，常年无人居住，是谁建议把太子送到那个鬼地方去的啊？郑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多半是窦皇后的主意！好歹毒的女人！她想干什么？难道是想对太子下毒手不成？
　　郑众素来对刘炟忠心耿耿，越想越觉的问题严重。他觉得自己应该出面对刘炟提醒一下，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当他却听说刘炟去了一趟长乐宫，他心中豁然开朗：圣上还是宅心仁厚，还在念及昔日的旧情啊！既然圣上心里念及宋贵人姐妹，如今唯一可行之计，就是先保住太子的性命与地位再说！郑众又打听到刘炟没去皇后宫里安歇，心中如释重负，这才乘夜求见。
　　刘炟正没好气，看谁都不顺眼：“这么晚了你还来，有什么要事吗？”郑众奏道：“今日宋贵人的事，老奴也都听说了。”刘炟被勾起了痛处，恨恨骂道：“这两个贱人竟敢谋害朕躬，她们是咎由自取！”郑众劝道：“宋贵人姐妹纵然有罪，太子何辜？”他含泪啜泣道：“老奴听说陛下把太子赶到了承禄观去住，请问这是谁的主意？陛下！太子今年还不到五岁啊！难道陛下忍心让他一人去承禄观住吗？那里多年少有人住，年久失修。倘若有个闪失，如何得了？”刘炟闻言，心中也是一震。郑众说的没错，太子刘庆还不到五岁，独自一人把他打发到阴冷偏僻的承禄观，这不是明摆着要害死他吗？刘炟在殿中踱步，抬头望望外面。此刻外面下着漫天大雪，鹅毛雪花纷扬而下。郑众见状，心知刘炟顾念太子安危，便主动请缨道：“太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愿去承禄观侍奉太子殿下！”
　　郑众说完了老半天，刘炟却依旧一声不吭，犹如泥塑木雕一般。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过了许久，皇帝这才终于开口了：“既然如此，那你就去侍奉太子吧！郑众！太子就交给你了。倘若有什么差池，朕唯你试问！”郑众真是太子刘庆命中的福星，在这颗福星照耀下的承禄观，妖邪敛迹，百毒不侵，没人敢来惹郑公公的麻烦。
　　与太子刘庆的幸运相比，宋氏姐妹的命运却又如何呢？
　　自从巫蛊案发之后，宋氏姐妹俩都被革去了贵人名号，也同被关进了南宫永巷的丙舍中。
　　自从永平八年北宫建成以后，十七年来南宫的地位严重下降，后来竟成了干杂活宫女、宦官的住所。南宫中有几条名叫永巷的长巷子，专门安顿失宠的妃子。在“冷宫”住的嫔妃、宫女们的日子过的都很苦。要是不干活的话，就没有饭吃。每天的任务非常繁重，她们除了要做些洗涤、浣洗之类的粗活，还要干些女红之类的细活。吃的是发霉的难以下咽的粟米，腐败的没法入口的臭鸡烂鸭。她们辛苦作出的纺织成品在折成钱物卖出时，还要受到监工的克扣刁难。稍不留神，还会遭到殴打。
　　在北宫里她们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哪里受过这个罪？如何吃得消！尤其是大宋贵人，本来就病的很厉害，这下又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病势愈发沉重。小宋贵人对姐姐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庆儿还是太子，我们就有出头的一天！”大宋贵人不信，摇头道：“你没听这里的人说吗？凡是进来的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我们姐俩能活命，就算不错了！你怎么那么天真，怎么还想着出去啊！？”小宋贵人道：“圣上是个仁厚之君，他没杀我们就是念及旧情啊！若是换了先帝爷，只怕我们早就命染黄泉了！我们姐俩要努力地活下去！要是我们都死了，庆儿怎么办？”大宋贵人听了，觉得有理，心中也燃起了求生的欲望。在妹妹小宋贵人竭力鼓励照料下，大宋贵人大难不死，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
　　按照窦皇后的估计，娇滴滴的宋氏姐妹应该在这里活不了几天。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宋氏姐妹还是好端端地活着。她闻报怒不可遏，又将蔡伦找来大骂一顿：“那两个贱人怎么还没死啊！真是没用的东西！”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27 22:40:35

　　（十四）香消玉陨
　　
　　再说蔡伦。如今他可是“大发”了。自从投靠了窦氏后，二十二岁的蔡伦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黄门一跃成为宫里宦官中的备受瞩目的人物。
　　从蔡伦的行事来看，若说他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人，也许是有点过了。其实，蔡伦的内心比黄连还苦。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被逼的！好的环境能把鬼变成人，坏的环境却能把好人变成鬼。蔡伦就是一个典型的人变鬼的例子！
　　蔡伦是永平十七年来到洛阳讨生活的，到如今已经整整八年了。他自由聪明，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家务农。他平日里喜欢制造器械，没事就爱制作一些农具物件，很得乡里赞誉。如果不是那场特大旱灾，他也许就会在家乡干一辈子手工业。蔡伦清楚地记得，那年家乡桂阳郡遭受了一场大旱灾，四里八乡都没的吃了，饿死的乡亲比比皆是。为了不至于也成为饿殍，年仅十四岁的蔡伦拜别了父母，他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赶到了洛阳来谋生。他的思路是：既然桂阳郡的民众需要他这个手工匠，繁华的京师洛阳也一定需要他这样的人！
　　然而，“洛阳米贵，居不易”，蔡伦来这里没几天就落入了衣食无着的境地。他想做一个公家工匠的希望破灭了，陷入了绝境。正在走投无路之际，他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有人告诉他：“虽说官府不缺工匠，可宫里却需要！只要你愿意净身就行，你乐意吗？”蔡伦当时还不懂得什么叫“净身”，连忙说：“只要能做个工匠，俺乐意！”年幼懵懂的蔡伦在一声惨叫中失去了“鸡鸡”，从此成了宫里的一名负责制造的宦官。
　　蔡伦是永平十八年秋正式入宫的，那时刘炟刚登基，宋氏姐妹正得宠。只因蔡伦踏实肯干，制作出来的陶壶、铜器无不精美绝伦，宋贵人姐妹很是赞赏他，经常给他生活上一些关照。蔡伦在宫里有了“背景”，腰杆也硬的多了。由此来看，宋家对蔡伦是有恩情的。可惜，好景不长，窦贵人的强势介入以及被封为皇后，完全打破了蔡伦宁静的生活。在宋、窦两家的争斗中，蔡伦当然是站在宋氏阵营里一边。宋贵人姐妹见蔡伦机敏干练，就让他干些传递书简的机密事。恰恰就是因为这事，蔡伦被窦皇后抓住了把柄。她以此为要挟，希望将蔡伦牢牢控制在手心。
　　蔡伦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跟着宋家干，窦皇后饶不了他，下场肯定是死路一条。二是帮着窦家对付宋氏，把她们姐妹赶尽杀绝。他在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凡事不能太绝啊！还是积点德吧！
　　可是，形势总是比人强。在窦皇后三番五次的逼迫下，蔡伦被迫屈服，成了窦氏手中的一张牌。在“活兔事件”中，蔡伦被迫当庭诬陷恩主，这让宋家姐妹深感伤心，对他极为痛恨。
　　在诬陷宋贵人成功后，虽然蔡伦的职位没有升迁，但实际权力却远非昔日可比。他不但依旧负责着器物制造的差使，还兼领了管理冷宫与文书传递的任务。所谓的管理冷宫，实际上就是窦皇后让他去迫害宋氏姐妹；至于文书传递，当然是随时向窦皇后禀报消息。
　　蔡伦也并非完全没良心的人，良知并未完全泯灭。虽说他现在的权力虽然大了，地位也比以前高了，可是名声却坏透了。自从亲自出面指证宋氏姐妹私行巫蛊之事以来，他在宫里的声望降到了低谷。时常有人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这些话少不了传到了他的耳中，这让他感到很难过。
　　蔡伦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与恐惧。他也得到了密报，太子刘庆已经被刘炟派人保护起来了，而在承禄观里坐镇的，竟是中常侍郑众！蔡伦作出判断：圣上对太子还是要保啊！要是将来太子登基追究起前账来，还有他蔡伦的好果子吃吗？
　　蔡伦自知罪孽深重，深知就算现在悔过也晚了。他觉得：自己真是白混了这么多年了，做人真是太失败了，最终搞的里外不是人！为了减轻内心的焦灼与恐惧，蔡伦也是有意无意地暗中对宋氏姐妹有所照顾，不肯下狠手往死里整她们。窦皇后渐渐也觉察到了什么，渐渐对他有些不满了。
　　建初七年仲夏的一天，窦皇后又将蔡伦叫去询问宋氏姐妹的境况。蔡伦心慌意乱，只能胡乱敷衍一番。窦皇后见他支支吾吾，料定他又想骑墙，索性把话挑明：“蔡伦！你现在想回头，早就晚了！本后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圣上已经同意废掉刘庆的太子之位，你别再做梦了。宋氏姐妹都得死，一个不许留！要是你不想干，自然会有人干！就这些，你自己看着办！”
　　蔡伦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翻来覆去地想心事。看来，他只能跟着窦氏一条道走到黑了！为了让主子窦皇后满意，他利用管理丙舍的职权，不断虐待宋氏姐妹，想要尽快将她们置于死地。可是，宋氏姐妹的生命力很是顽强，她们在努力地活着。她们的心中还有希望：只要刘庆还是太子，未来的一切皆未可知！
　　窦皇后的能量真是惊人的，在她的日夜诋毁下，刘炟终于答应了改立太子的要求。
　　建初七年六月十八日，刘炟下诏废黜太子。他在诏书中说：“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爰自孩乳，至今益章，恐袭其母凶恶之风，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去刘庆的皇太子名号，改封为清河王。皇子刘肇自幼一直由皇后抚育，在襁褓中就受到皇后的谆谆教诲，现立其为皇太子。”
　　这天，蔡伦亲自去巡视丙舍，将这一消息冷冷地告诉了宋氏姐妹，然后扬长而去。姐妹俩闻听此言犹如五雷轰顶，六腑俱裂。这一下，她们的精神彻底垮了。到了这种地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刘庆被废了，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姐妹俩万念俱灰，趁着看守不备，双双仰药自杀，香消玉陨。可怜宋家这对姐妹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惨死在了冷宫中！当然，宋家的男人们也是在劫难逃。宋氏姐妹的父亲——议郎宋杨也被刘炟下令免官，宋氏全家一律逐回原郡，永不叙用！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27 22:41:42

　　（十五）幼童心机
　　
　　自从建初七年正月宋氏姐妹出事之后，不满五岁的太子刘庆就被遣送到了承禄观。此前，他虽然名义上是住在太子宫，而实际上却一直住在母亲大宋贵人的宫里，从小是由母亲、姨娘一道抚养长大。而到了这会儿，他突然离开了母亲的怀抱而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心中很是害怕。自从到了这里，他就感到浑身不再在，一直哭闹不休。可按照宫里的规矩，没人敢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旦传出去，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在一个风雪弥漫的寒冷夜晚，一个身影匆匆踏雪而来，悄然溜进了承禄观的大门。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中常侍郑众！他是奉了刘炟的命令前来保护太子的。
　　郑众一见刘庆，急忙给他跪下请安。刘庆认识他，哭诉道：“呜呜！我不要住在这里！郑公公，快带我回去，我要找我娘！”言毕，他号啕大哭，保住郑众的腿死活不肯松手。环绕周围伺候的宫人、宦官们见状，无不掩袖落泪：“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郑众抱着刘庆，两行热泪也是滚滚而下。他定了定神，双手捧起刘庆的脸，轻轻地说：“从今个起，老奴陪您在这里住几日，好吗？等雪停了，我再带着你去找你娘，好不好？”刘庆点点头，天真地问：“真的？说话算数？拉钩？”郑众微微一笑：“算数！拉钩！”
　　就这样，在郑众的照看下，刘庆就在承禄观安顿了下来。为了让他不再想娘亲，郑众想尽了法子陪他玩。也许是小孩子忘事快，刘庆竟然不怎么闹了。
　　可郑众终究是食言了：没有刘炟的旨意，他岂敢把刘庆带出观门半步？除非是他不要脑袋了！而刘庆只要一想母亲，就去找郑众打滚哭闹，搞的他好不心烦意乱。
　　转眼半年过去了，预料中的坏消息传来了。这年的六月十八日，小黄门蔡伦带着一帮人闯进了承禄观，宣布了将太子刘庆废黜为清河王的诏书。
　　宣诏完毕，蔡伦偷偷地观察刘庆的表情神态，只见他站在一边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反应。蔡伦大失所望，表情有些尴尬，只好转脸对一旁的郑众说：“郑公公！咱家临来之前，皇后娘娘让我转告您几句话。”郑众站起身，冷冷地道：“蔡公公尽管说，老奴洗耳恭听！”蔡伦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后娘娘说，郑公公一向能干，椒房那边离不开您。您走了这半年多，那边也忙不过来，新太子也需要您的照顾，还请您早日回去。”郑众听了，半天没吭声。蔡伦又道：“以我看，承禄观的事，不如交给别人办好了。您的差使也办完了，不如与我一同回去复命如何？”郑众眉头紧锁，淡淡地说：“多谢娘娘关心挂怀！老奴前些日子奉命在此监护太子，若无圣上的口谕，岂敢擅离？多谢蔡公公费心！”蔡伦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得怏怏拱手而去。望着蔡伦离去的背影，郑众从口中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呸！该死的王八羔子，你迟早会遭报的！”眼见蔡伦走了，刘庆也爬了起来，问郑众：“郑公公，我娘到底怎么样了？我姨娘呢？”郑众安慰他说：“王爷殿下别担心，宋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郑众在宫里多年，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就凭窦皇后掌握的那些罪证，宋氏姐妹的命怕是保不住了，只要不被灭了三族就不错了。可这话他实在没法对刘庆说。每当想起此事，郑众就会感到深深的痛楚与无奈。
　　几天之后，宫中传出了宋氏姐妹双双自尽的噩耗。郑众闻报，急忙将刘庆找来，将这一残酷的事实告诉了他。刘庆痛放悲声，满地打滚哀号。郑众也是哀恸不已，两行老泪从面颊上滚滚落下。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起身扶起刘庆，擦干这孩子脸上的泪痕。郑众将他抱在怀中，深沉地说：“王爷殿下，听老奴给你讲个故事吧！”刘庆平日里最爱听郑众讲故事，这会儿他也哭累了、闹够了，闻言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听的郑众说道：“在很久以前，南阳郡出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与哥哥刘縯共同起兵讨伐逆贼王莽。他们组织了一支义军起兵，拥戴了一个叫刘玄的人做皇帝。兄弟二人在昆阳城下击溃了王莽的四十万大军，威震天下！可惜的是，刘縯却被刘玄用诡计杀害了！”刘庆听的入了神，暂时忘了母亲遇害的事，连忙问：“啊！那他又该怎么办呢？”郑众道：“这位大英雄听说兄长的死讯，连夜赶了回去。可他回去之后，既不给哥哥披麻戴孝，也不敢哭一声。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起居如平常。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刘庆脱口而出：“他是担心刘玄也杀了他！”郑众满意地点点头：“对！王爷聪明！他这是韬光养晦啊！”刘庆似乎明白了什么，扑闪着两只大眼睛问：“后来呢？”郑众道：“几个月后，这位大英雄独自一人去了河北募兵。几年后，他带着十几万大军杀了回来，灭了刘玄的朝廷，最后夺得了锦绣江山！”刘庆钦羡不已，问道：“这位大英雄是谁呀！”郑众仰天大笑，然后郑重地拱手说：“殿下！他就是您的太爷爷——世祖光武皇帝！你是他的子孙，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刘庆虽然年幼，却是聪颖异常，他很快就明白了郑众的意思。他对郑众道：“公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也要学太爷爷！”郑众大喜，抱起他转了一个圈：“我的小祖宗，这就对了！”
　　过了几日，按照宫里的规矩，到了该给宋氏姐妹下葬的时候。窦皇后派人暗中观察刘庆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是，刘庆没有给母亲服丧，也从未当众没掉一滴泪。该玩的的时候就出去玩，该说笑的时候还是照样说笑，该吃什么照吃不误。窦皇后得到这个消息，心中有些疑心，暗自寻思：“这小子，该不会是给老娘装傻吧！”可是她又转念一想：“一个不到五岁的毛孩子，懂得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高在上的皇帝刘炟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把郑众叫去询问刘庆的表现。郑众也不需隐瞒什么，也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刘炟听了，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对于宋氏姐妹双双毙命的惨剧，他是事后才知道的，心中也是感到有些莫明的愧疚。对于宋氏的那些所谓罪名，现在他也觉得有些疑点，心里颇有悔意。“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不管怎么说，他与宋氏姐妹之间还是有些的恩情。退一万步说，大宋贵人再怎么不是东西，就凭她给自己生下了皇子这一条，也是刘家的有功之臣！可她却死的如此凄惨，这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刘炟心中更是增添了几分懊恼，每次想到此事，总是感到有些惆怅。可人死不能复生，后悔也晚了！事到如今，刘炟也只能将错就错了。为了弥补过失，刘炟特地传诏给窦皇后：“从今而后，清河王刘庆的待遇与太子刘肇完全一样，不得擅减。”
　　窦皇后虽然得宠，但现在却也还没到为所欲为的时候，对刘炟的旨意还是不敢不听。从这天起，刘庆在郑众的陪伴下从偏远的承禄观搬回了太子宫。也正是从这一天起，刘庆就与他的兄弟刘肇生活在了一起。这哥俩从前就在一起玩耍，此次重逢更显得亲密无间。五岁刘庆与四岁的刘肇居则同室，出则同车。就像当年的惠帝刘盈与赵王如意一样。郑众站在一边，眼瞅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很是感慨。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要能确保这两个小主人安全无虞，老奴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刘庆暂时没有了性命之虞。这一结果，与其说是窦皇后的失策，毋宁说是多种因素的综合。如此强大的保护力量，窦皇后想要斩草除根，却也暂时办不到！
　　从这时起，不满五岁的刘庆开始整日里与四岁的刘肇一起嬉闹、玩耍，好像是忘记了一切。随着岁月的推移，母亲的事再也无人提起。难道他真的忘记了这血海深仇吗？不！当然不！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母之仇，当然也是一样。在刘庆的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他是世祖光武皇帝的子孙，再加上背后有郑众这样的高人在调教，他怎会成为没骨头的孬种？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刘庆的心中种下，他与昔日的刘秀一样，也在默默地等待着机会。
　　在窦、宋两家这场不见烽火的生死对决中，窦皇后大获全胜，一举将宋氏姐妹整死，并将其在宫中的势力全部歼灭！经过这场滔天剧变，后宫局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窦皇后在后宫中的权威得以真正确立。在外朝窦家的势力也渐渐壮大，她的兄长窦宪暂露头角，成了朝中威名赫赫的重要人物。至此，永平五年以来败落的窦家，又一次走上了显赫的前台，这个百年老店的再度中兴，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面对如此辉煌的战果，窦皇后并未满足，她深知自己的任务远远没有完成。内宫还有梁氏，外朝还有马家。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步一步地做。得陇望蜀之际，她的下一步计划，当然是要灭了梁家那两个贱婢！不除掉这个隐患，她就一天不得安宁！
　　居心叵测的窦皇后，这次她还能如愿吗？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31 14:56:13

　　（十七）顺手牵羊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就在宋氏姐妹冤死之后的几天，在洛阳城里一所豪华宅第里，有一家人正在大摆宴席，弹冠相庆。他们庆贺不为别的，恰恰就是为宋氏的灭亡而举杯欢庆！这一家，正是窦家的世交——河西梁家。
　　宋氏姐妹惨死的消息是从深宫里传出来的，传递者就是在宫里做贵人的梁氏姐妹。宋氏姐妹的惨死，家人也被流放远黜，这一出惨剧让宫里上下震惊不已。而梁氏姐妹非但没有任何惋惜之意，反倒在暗中窃喜。
　　这个事确实有点匪夷所思。想当年，梁氏姐妹刚刚入宫之时，宋氏姐妹正得宠，小梁贵人与姐姐可没少巴结人家。为了表示与宋氏的善意，小梁贵人也经常带着刘肇当时的去找太子刘庆玩。刘肇之所以与刘庆如此熟识，现在的关系又是如此之好，多少与当年小梁贵人经常抱着他去宋氏的宫里串门大有关系。现如今，宋氏姐妹遭了难，连命都丢了，本应有“兔死狐悲”之感的小梁贵人，难道她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吗？难道她们就不怕宋氏姐妹的悲惨命运在自己的身上重演吗？
　　对于这个问题，梁氏姐妹并不担心。虽说窦皇后的毒辣手段也让她们有些害怕，但她们并不认为这种命运会落到她们的头上。这是因为，窦梁两家可不是一般的关系，而是铁打钢铸的生死之交！
　　梁、窦两家的交往源远流长，至少有半个世纪的交往。想当年，梁府的梁统老太爷与窦家的窦融老太爷，他们一起镇守河西五郡，后来又一同归顺大汉。在世祖刘秀的手里，梁家与窦家共享富贵。梁家的大少爷梁松娶了舞阴公主刘义王，窦府的二掌柜窦固则娶了涅阳公主刘中礼。在明帝刘庄的手里，梁、窦两家都是一同倒霉。两家都是在永平五年的春上落难，梁家举族搬迁回了祖居安定郡，窦家则是被撵回了原籍右扶风。
　　从这些事实来看，梁、窦两家还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是如今的梁家与窦家有一点不同，如今的窦家已经彻底翻身，族人们大半也返回洛阳定居，而梁家人却没这么好运，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在老家安定郡乌氏县，而且还是被监视居住。梁氏姐妹的父亲梁竦眼下就呆在乌氏县，他一直想带着族人重返洛阳，可惜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未能如愿。
　　在梁家人的眼中，梁、窦两家是永远不可分割的利益整体。他们的想法是，只要窦家得了势，他们举族重返洛阳的美梦就能变成现实。到了那时，就会重现建武朝时期窦、梁两家共享富贵的局面了。故而他们在窦、宋两家决战中倒向窦家的主要原因。在他们看来，在也许是不久的将来，只要太子刘肇上台，梁家就可与窦家平分秋色，共享富贵。
　　世上没有永远的友谊，天下也没有不散的宴席。梁家人太乐观了，他们没有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梁贵人姐妹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们也该知道窦皇后的手段！为了除掉宋氏姐妹，她下了多大的功夫？足足花了四年时间！那可是是窦家人付出了无数心血与努力才得来的胜利果实啊！他们怎会让梁家这个没出一分力的家族分享成果呢？
　　当然，梁家人会认为他们把刘肇交给了窦皇后做儿子，就是对窦家最大的支持。可恰恰就是因为这个，窦皇后才越发对梁家不放心。她最担心的是，一旦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刘肇肯定会认了生母。到了那时，自己与窦家多年来所作的一切努力岂不是打了水飘？弄不好，反倒给他人做了嫁衣！
　　梁家人私下庆祝的消息传到了窦皇后的耳中，更是增加了她对梁氏姐妹的反感。她的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忧惧与疑虑：如果不弄死梁氏的话，将来窦家如何能独揽大权？必须除掉！为了让新太子刘肇永远乖乖地听话，她开始将矛头对准了梁家。
　　到了建初八年（西元八十五年）冬，刘肇被立为太子已经一年了。在这一年中，窦皇后鼓动唇舌，不断地在刘炟耳边诋毁梁贵人姐妹。“谎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在窦皇后的恶意陷害下，软耳根子的刘炟逐渐也对梁氏姐妹日益疏远，同时也产生了厌倦之心。“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窦皇后看到时机成熟，决定对梁家发动致命一击，她将最终的突破口选在了梁贵人姐妹的父亲——梁竦身上。
　　梁竦注定是个倒霉鬼。自从几年前他蒙大赦从万里之外九真郡回到中原后，一直在故乡安定郡乌氏县定居。按理说，他能从荒蛮之地的九真活着回到故土已经不错了，可他并不满意，一直对刘庄严惩梁氏的行为很有意见。自从回乡之后，他闭门谢客，一直以研读经籍自娱，他还写了一本名叫《七序》的书，借以抒发心中的惆怅与对朝廷的怨恨。梁竦的文笔天下一流，与当时才学最高的大才子傅毅、班固、崔骃等人相比毫不逊色。班固读后叹服地说：“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臱。”经过班固这么一吹捧，梁竦的名气更大了。
　　梁竦与其兄梁松不同，他乐善好施，不事产业。长嫂舞阴公主刘义王担心梁竦生活过不下去，就自掏腰包赠给梁氏子弟。由于得到了强大的经济后盾支持，梁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生活却不成问题。在梁竦的感召下，梁氏子弟举族而居，生活的很是和睦。刘义王对这个小叔子很欣赏，对他经常赏赐一些非同一般的器物，以示与其他子弟的区别。梁竦倒是一个厚道的老实人，他似乎从不在乎这些，嫂子赏给他的财宝礼物，他每次都是均分给兄弟子侄，自己一无所取。
　　梁竦从小在京师洛阳长大，自打来到了乌氏县后，他对这里的生活很不习惯，时常为自己的不幸遭遇长吁短叹，心中郁郁不乐。他对自己的才学很是自负，心中渴望有朝一日能被召回京师洛阳。至于到其他地方任职，他是绝不肯去的。在他的嫂子、舞阴公主刘义王的竭力安排周旋下，他的两个女儿入宫做了贵人，按说其命运有了一点改变的机会。但在窦家的暗中阻挠下，他始终没有得到入朝做官的机会。梁竦对此忿忿不平，一直心怀怨恨。一天，梁竦外出登高远望，叹道：“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梁竦真是书呆子脾气，发发感慨也就罢了，可他偏偏要把这些话写进文章里。也许他还在做着一个梦，也许有一天刘炟会看到这篇文字，会让他带着家人重返朝堂。
　　窦家的安插在凉州得暗探是汉阳太守郑据，他的秘密职责就是监视梁家得一举一动。郑据得到这篇文字，顿时如获至宝，急忙派人飞马密报窦宪知晓。窦皇后与母亲沘阳公主大喜，她们觉得时机已到，都觉得该下手了。窦皇后当机立断，作出决策，命令兄长窦宪派人写匿名信告发梁竦，指控他多次出言诽谤朝廷，大逆不道。此外，窦家得匿名信中还声称，梁氏族人心怀怨恨，聚集族人暗蓄甲兵，试图谋反！
　　刘炟闻报大惊。他急忙下诏给汉阳太守郑据，让他立即穷追此事。此举正中郑据得下怀。他在窦宪的授意下，立即派人将梁竦抓了起来。
　　落到了郑据的手里，梁竦还有好果子吃？狱卒们大显身手，烙铁、竹签等酷刑都用上了。梁竦虽然起初死活不肯招认，可血肉之躯却也扛不过烙铁、竹签？他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最后不得不自诬说：“罪臣与舞阴公主刘义王以及梁氏姐妹合谋，准备谋杀圣上而拥立太子刘肇登基。”梁竦虽然画供服了罪，却也没能保住他的性命。就在梁竦招认后没几天，他就因伤势过重而死在牢里。他死了倒是小事，恰恰就是他留下的供词要了全家人的命！
　　梁竦的死讯传到洛阳，刘炟依旧怒气不息。他认为梁氏怙恶不悛，罪无可赦，下诏再次将梁氏举族无论老幼一律流放到万里之外的九真郡，梁氏两姐妹也被刘炟打入冷宫。这两个傻丫头到了这会儿才明白过味来：“噢！这都是窦皇后在背后陷害啊！”就在几天之前，她们还去找窦皇后请她设法营救自己的父亲呢！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数日后，梁氏姐妹忧愤成疾，双双毙命于冷宫之中！
　　梁氏姐妹虽死，亲属们当然是在劫难逃。梁家所犯的案子比上次宋家的更大，除了举族被流放九真郡之外，就连金枝玉叶的舞阴公主刘义王也被牵连了进来。这一回，她也被定了一个“附和谋逆”的从犯之罪，依法本应立即处决。只因刘炟念在她是皇姑之身而特赦免死，最终，刘义王被贬逐到新城（今河南省伊川县西南）永远圈禁。在这里，刘炟还安排有专职使者守护——主要是为了防止她自杀而给皇家丢脸。此外，刘炟为了让窦皇后安心，还在宫里重申：太子是皇后之子，若有胆敢妄言者，一律严惩不怠！
　　呜呼！窦家的凶残手段固然令人齿冷，而梁家的悲剧却也发人深省。强烈的欲望会让人失去理智，也会丧失起码的判断力，这就是所谓的利令智昏！梁家姐妹本想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黄雀，却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一对想火中取栗却被烫伤了爪子的猢狲！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几乎是举族覆灭。这，就是梁家人最大的悲剧所在！
　　从此之后，窦皇后成了刘肇唯一的母亲，贵为储君的刘肇，就在懵懂中一天天地长大……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8-31 14:57:26

　　（十八）诸马落难
　　
　　接连斗倒了宋、梁两家，窦皇后的心气更足了。她开始将目标对准了外戚中的巨无霸——马家。
　　马家如今早已是外强中干，里里外外腐烂的不可救药。
　　马太后临死前，将领导全家族人的重任交给了马氏兄弟中的老大——顺阳侯马廖。然而，马廖却不是当领头羊的料。为人生活比较俭朴，在朝中的声望还可以。但他的性格却有些懦弱，缺乏威严之气，平日里根本约束不了马防、马光。
　　对于大哥马廖的性情，马太后当然是深知的。但纵观马家上下，不用他的话，却又该用谁呢？为了给大哥树立威信，马太后多次出面亲自授予马廖负责督导兄弟子侄的权力。马防、马光这两个小子虽从不把大哥放在眼里，但对太后妹妹的威严却从来不敢冒犯。故而马太后身体好的那些日子里，马廖的腰杆很硬，马防、马光从不敢违拗大哥的意思。
　　可随着事态的发展，近几年的情况有些变化。尤其是马防，这几年的尾巴翘了起来。只因他平羌有功，后被封为车骑将军，再加上太后病重，他从此就再也不听大哥马廖的话。到了后来，马防竟连太后的话也是有些爱理不理。老三马光见二哥马防得了势，也就跟着马防混了，再也不肯拜马廖的码头。马太后闻讯，病情更为加重。她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啊！临终前，她坚决反对刘炟给三马封侯，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马家这种局面，当时就有人很是担心，都说：“盛极必衰，只怕是有始无终啊！”有些好心人也给马廖提过醒，劝他有所防范。时任校书郎杨终与马廖素来交厚，曾写信劝他约束马防、马光。杨终在信中警告说：“阁下以尊贵之身居于显要之位，可谓是四海之内人皆瞩望。可令弟黄门郎马防、马光却行为不谨，行为举止多年来一直招人非议。他们都还年轻，血气方刚，既没有文帝窦皇后之兄的退让精神，却反而结交一些轻浮狡猾、品行不端的宾朋。您对他们放纵而不加教诲，眼看着他们养成了任性的作风。回顾前朝往事，难道不令人感到恐惧寒心吗？”可马老大却是一脸的无奈：“两个兄弟都不买我的账，你叫我有什么法子？”杨终长叹一声，此事就此作罢。
　　在建初三年三月之前，马家无论在朝中还是宫内都是一枝独秀，没有哪个家族能与之抗衡。可当这年三月二日大窦贵人被册立为皇后之后，马家的劲敌就出现了。尤其是到了建初七年冬天时，窦家在内宫已经先后除掉了宋、梁两家，在外朝窦宪也是权势显赫，马家兄弟这下有些慌了，顿时对窦家怕了起来。就连一向骄横跋扈的马防，见了窦宪兄弟都不敢正眼瞧他。
　　窦皇后与窦宪眼见马家无人，目前实力已经衰弱，决定找机会下狠手收拾他们。
　　建初八年十二月，趁着刘炟外出巡视陈留、梁国、淮阳、颍阳四郡国的机会，在窦皇后的授意下，窦宪兄弟开始联络朝中的官员，大肆给马家兄弟罗织罪名。十二月二十一日，刘炟刚刚结束了视察回京，有司官员就不失时机地呈上了弹劾马家兄弟的奏章。
　　他们在奏章中异口同声地指控：“马防、马光兄弟富可敌国，奢侈无度，其门下的食客有数百之多。几年来，他们大肆建造宅第，栋宇连云，甚至整个一条街道都是马家的房产。马防违反朝廷禁令，私自贩卖军马。他不但畜养了大批马匹牲畜，还对凉州一带的羌胡人私自征收赋税。”他们强烈要求：“马家兄弟身为皇亲国戚，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理应严惩！”
　　马家兄弟如此做派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后活着的时候便是如此，这些刘炟都知道，可为了让太后安心，他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马家兄弟闹得不太过分就行。刘炟心里很清楚，自从太后去世以后，马氏兄弟集体下野回到宅第闲居，族人们大多被遣散返回了关中老家。虽说他们现在骄奢腐化的老毛病依旧，可与五年前相比，他们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当然这既与马太后的严厉教训、约束有关，也与畏惧窦家的心态有关。
　　虽说马防、马光兄弟给京师诸人留下的口碑极差，但与窦家相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窦氏的奢侈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欺男霸女，为所欲为。可朝中的那些御史、谒者们，却根本不敢对窦家放个屁！
　　官员们放着窦家不弹劾却要打击马太后，当然是吃柿子专挑软的捏：马家已经没有后台了，而窦家却是炙手可热，而且马、窦两家素来不合，宿怨极深。弹劾马太后，不仅可以向皇帝表明忠心，而且可以间接地讨好窦氏。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政治就是这样。不管是出于公心还是私意，满朝文武绝大多数都一起指责马家兄弟，共同要求刘炟严惩他们。眼见公意如此，刘炟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下诏严厉马防、马光，历数二人多年来的罪衍。刘炟还要求他们遣散门客，变卖房产，处处对其予以限制。经过这么一场官司，马家不仅颜面尽失，此前的追随者们也散去大半。马防、马光后“倒灶”，引起了马廖之子马豫的强烈不满。马豫时任步兵校尉，为了扭转不利的舆论，他写了“飞书”（即匿名信）四处散发。他在匿名信中说：“马家固然有错，可与窦家相比，却又如何？朝廷的官员不去追究大奸巨怼的罪恶，却来找马家的麻烦，难道是因为太后不在了，这家就好欺负了吗？”
　　有司衙门发觉后，断定此事必然与马家人有关。经过追查，责任落实到了马豫身上。案子查清后，有司官员就将他与马防、马光兄弟一并弹劾。廷尉在上奏给刘炟的奏章中声称：“马防、马光奢侈无度，僭乱礼教，理应严惩。马豫飞书怨谤朝廷，也应同罪！”
　　刘炟览奏大怒，下令将马廖、马防、马光三人全部撤职，命其即日离京就封归国，到故乡的乡间田庐闭门思过。当他们正要上路时，刘炟却又突然下诏，说是念在甥舅之情，特将马光独留京师。马光较马防谨慎收敛一些，故刘炟将其留下。
　　马廖、马防、马豫等人被遣送回右扶风后，案子并未完结。马豫犯下的飞书怨谤之罪，在当时可是不得了的大罪。马豫一到故乡就被家乡的父母官投入监狱，在审讯中他被施用了多种酷刑，最终死在了大牢里。
　　马太后当年最担心的一幕，终于在此刻出现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以前兄弟们总把妹妹的话当作耳旁风，到了如今大难临头，他们这才明白了太后娘娘当年的一片苦心。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听到儿子的死讯，马廖老泪纵横，伤心欲绝。他草章向上奏，要求外甥刘炟看在骨肉亲情份上，饶了马家这一次。刘炟览奏后动了恻隐之心，遂令马廖回京定居。为了安抚人心，刘炟又恢复了马光的特进之位，算是对马豫之死的补偿。
　　马家倒下了，他们的同乡窦家却又复苏，再度成了炙手可热的家族。窦氏亲属子弟们的做派，一如马氏当年。三辅地区是窦、马两家共同的故乡，当地人闻讯后感慨地说：“一家外戚因权势过盛而倒下，另一家却又继之而起，一如前家那样骄奢，全然不看将来的路怎么走，他们难道就不怕重蹈覆辙吗？这与一个醉鬼试图以狂饮而解酒又有什么区别呢？”这话说的很厉害，矛头直指刘炟！由此足见，刘炟对马、窦诸家外戚的处置多么的荒谬，他可真够糊涂的！
　　有道是盛极必衰，月盈必亏。到了这会儿，马家兄弟中惟有马廖、马光二人独留京师，其余的族人们全部被驱逐回了乡下。经过此难，昔日的豪门马氏集团元气大伤，再也无力翻身。随着诸马落难，窦家东山再起，引起了朝野上下的纷纷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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