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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作家和编辑是种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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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2 20:52: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08年秋季的一天,在北京和几位访问中国的日本作家座谈时,一位年轻的日本作家问道:在中国,作家和编辑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在座的中国作家余华和张悦然讲述了他们对编辑的感受,我则很自然地想起10月初不幸因病去世的编辑家章仲锷先生。+ ?, K# B& K) d; Y, `8 z

3 N% |: `" K5 E5 c& w. y1988年夏,我的小说《玫瑰门》将近收尾。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动笔之初,一切并不顺利。一方面,我自信心中培育已久的人物和故事配得上长篇小说这种体裁;但同时,我又没有一点驾驭这种体裁的实践和经验。我曾经在写了六万字之后毁掉初稿重新开始,因为那是一次和我的预期相距甚远的书写。当写作重新开始,我焦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我找到了此前失败的症结:那是因为我把心中本来十分宝贵、浑厚的独属于文学的人物,从一开始就简陋地漫画化了。写作的跋涉又一次启程,随着这跋涉的持久和深入,我仿佛找到了笔下人物的命运感和我写作的命运感,也因之获得了一些底气。这时期,已经有几家出版社郑重而又谨慎地向我约稿。最终,我挑出《玫瑰门》中的几章,试着寄给了作家出版社一位年轻的编辑。我急切地想听到职业编辑的真实意见和评价,以证实自己不是在书桌前毫无根据地自我欣赏。依据那个年代的通讯条件和我经验中的编辑阅读速度,我揣测半个月左右能够得到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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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 F! w! E4 j( O我没有想到,大约五天后,一个闷热的中午,作家出版社那位年轻的编辑携带着我那几章小说,竟专程从北京来到当时我居住的城市保定。和她同来的,是被称为京城几大名编之一的、时任作家出版社《文学四季》杂志副主编的章仲锷。用惊喜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是不过分的,当我把他们让进家门,才知道他们因为买不到合适的火车票,是乘了一列慢车,用了三个多小时,由北京一路站到保定的。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满头热汗,看上去十分疲惫。我特别注意到大编辑章仲锷身上的无袖针织背心让热汗几乎浸透,火车上人挤人的三个小时又把他这件白色背心弄得皱皱巴巴,灰不溜湫。他的头发在脑门上打着绺儿,鼻梁上的眼镜片也有些模糊。这使他显得挺狼狈,就像刚参加了一场斗殴。其实他的神情是坦然、愉快的。他奓着两条瘦长的胳膊,瘦高的身躯在我家并不宽绰的房间里转悠着找椅子坐——看得出他不擅长跟人客气。接着,他们没顾得喝水,也没有多余的客套,刚一落座就兴奋地和我谈起《玫瑰门》。是那位年轻的编辑在读过我的稿子后兴奋地送交她的上级领导章仲锷,章仲锷大约产生了比她还要兴奋的心情,于是就有了两人一路艰辛赶赴保定。他们在我家草草吃了一份蛋炒饭,边吃边谈的还是《玫瑰门》。章仲锷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这小说,同时他一页页地掀着我的稿子,指出着错字和不当的用词。比如我把“床笫”写成“床第”,他亲自改过,并告诉我“笫”的解释。笫,竹篦编的席。天将黑,他们拿到了我的整部书稿,赶去火车站,又是只买到“站票”,一路“站”回北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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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0 Y7 D) O& d& ]" O/ ?) n5 _1 |) c和章仲锷的交往就是这样开始的。这交往其实又仅限于文学,没有文坛是非,多的是对作品的分析和一针见血的坦率批评。比如他对我的另一部长篇小说《无雨之城》就很不以为然。以我有限的观察,我觉得章仲锷对他的编辑事业有一种近乎狂热的痴迷,对文学有一种持久不衰的激情。也因此,“作品面前人人平等”这句话,在他这里就得到了清晰的凸显。他不会因你初出茅庐就对你有意漠视,更不会因你渐渐出名便违心地夸赞你的文章。他对作者的态度不卑不亢,只有谈起他认为的好小说时,才见他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决不吝啬。我曾多次听他讲起经他手发现的一些不凡的小说,他讲到那些作品时会显出些微陶醉,叫人觉得,他的一生有了这些,足矣!- [1 l% ~% V5 S) k( `2 p

0 m3 F3 ~' L( E& B% i2006年初,我的长篇小说《笨花》出版不久,接到章仲锷长达六页的来信。他在信中详述对这小说的看法和评价,他说他是在《当代》上读到这小说的,他说“我已年逾七十,平时仍是看看写写,自得其乐……最后,也找点小疵”。他说“我这个编辑有职业病,阅读也是校对。总的说,相当讲究质量,错字少……”接着他认真地指出了一些错字,并就某一节中的一个词和我作了商榷。然后他还特别谦虚地谈到我在小说中用的几个字是他过去不认识的,而现在既知读音也知用法了,他为此感到高兴。* ]( t, T4 E1 C7 |1 M' h

+ @$ s! {& ?4 Q+ n, b有时候我会拿出这信来读一读,我读到的是一位纯粹而严谨的编辑家对他的作者无私持久的关心和关注,字里行间洋溢出的,是某种“顽固不化”的古典的职业兴奋。) r$ Z+ [- G5 ^# b9 Z* Z4 e

+ F1 p2 Y0 h0 [0 c' k; {! E7 a' ?: u还是再回到文章的开始吧。1988年夏天,当我完成了第一部长篇小说《玫瑰门》的写作后,在北戴河有几天短暂的休假。巧的是在北戴河的海边我又遇见了章仲锷。那时我还不会游泳,章仲锷却是游得非常出色。他告诉我,年轻时他曾和国家队的一名游泳冠军学习游泳。怨不得呢,我暗想,起点就高啊。章仲锷在阳光下蔚蓝色的大海里潇洒的泳姿留给我深刻的印象,他并且自告奋勇当了我的游泳教练。他教人游泳一点也不故弄玄虚,比方他说,游泳不难,五分钟你就能学会。这话首先就让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他的方法能抓住关键,且简明易行。先掌握呼吸,再顾及姿势。虽然五分钟之内我没能学会,但是七分钟之内我学会了。我的游泳是章仲锷教会的,当我学会游泳的一刹那,当我独自面对无际的大海时,欣喜和感激一齐涌上心头。人们有时候喜欢用人海茫茫这个词,文海又何尝不是茫茫呢——文海茫茫,深不可测。每个写作者在这大海里都免不了时有趔趄的。作为一个以写作为乐事的人,在从前的岁月里,我的一些文稿能够交与章仲锷这样的编辑家,亦能够得到他苛刻批评和严厉要求,那真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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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i5 X2 b9 x; C8 [2 @& b我不能够用一声“谢谢”来结束这篇小文,那其实太过轻飘。章仲锷生前我一直称他“老师”,这里我要说,上世纪80年代一路走来的一大批中国作家,都得到过如章仲锷这样优秀的编辑老师在文学上给予的无私扶持或“力挺”。他们数十年如一日,坦然隐在名声、荣誉的背后,这样的老师,每当想起他们的名字,我永远心怀敬意。' U' s: p9 ~1 A5 Z5 g" H4 [

5 R( M- d* A% i6 h2 H, j+ o(此文以《教我学游泳的章仲锷》为标题发表在2009年5月28日的《文汇报》“文汇笔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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