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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记' B' i7 z. v- L# T+ f
雷喜福先生是著名的京剧老生演员,生于1894年3月12日,卒于1968年11月18日。他7岁入“喜连成”科班学戏,是“喜连成”创建时最先入科的“六大弟子”之一[按:六大弟子为陆喜明(正旦)、陆喜才(净,后改武丑)、赵喜魁(丑,后改花脸)、赵喜贞(武旦,后改小生)、雷喜福(武生,后改老生)、武喜永(老生)]。先生在近70年的艺术生涯中,继承并发扬了京剧做工老生的优秀传统,以做工老生名著一时。他在《审潘洪》、《审刺客》、《审头刺汤》、《打严嵩》、(打渔杀家)、《打棍出箱》(合称“三审二打”)、《清风亭》、《失印救火》、《四进士》等戏中塑造的艺术形象,以及他那真实而富于浓厚生活气息的表演风格,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此外,他还是一位功绩卓著、教授有方的良师,如老一代的马连良、谭富英、李盛藻、贯盛习等老生名家,都曾得其教益。尤其新中国建立后,先生出于对党、对社会主义的热爱,他毅然放弃舞台生活,参加了中国戏曲学校专事教学工作。在教学中,他言传身教,倾囊而授,在培养新一代老生演员上做出了显著贡献,如中业于中国戏曲学校的朱秉谦、萧润增、冯志孝等老生:新秀和当今工作在戏曲教学第一线的中年教师逯兴才、陈国卿、徐宝中等,都曾受过先生的传授。今当中国戏曲学院(原中国戏曲学校)建校31周年纪念之日,把我当年向先生学戏时先生所讲有关老生念白的一些言谈话语,整理成文,一则供剧界青年同志们参考,同时也藉以表示对先生的缅怀和萦念。4 h! L" f1 W9 y;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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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科后曾在崇文门外的广兴园搭班唱戏,当时班里有王瑶卿、贾洪林、高庆奎、李金榜(李春林)、李玉安(李春恒)诸位先生。有一次,唱《回荆州》,没有鲁肃,当时班里管事的徐春明说我会三国戏,叫我接,实际上“喜连成”就演《甘露寺》一折,我只会乔国老。救场如救火,当时我就毅然接了过来,由贾洪林先生给我说戏,演出后,贾先生挺满意。从这以后,我有机会便向贾先生请教,那时广兴园的旁边有个茶馆,贾先生每天到那里去喝茶,我每天就提前到茶馆花两个大子买包茶叶,向先生问艺。贾先生看我这虔诚的态度,便经常向我讲述一些他的演戏经验。贾先生告诉我,老生这行嘴里要有功夫,“文戏听嘴里,武戏看手里”。尤其是做工老生,白口更重要,“千斤话白四两唱”,“唱腔容易,说话难”。贾先生还告诉我,“字有头、腹、尾,音分发、放、收”和“喉舌齿口唇,咬字发音准“等一些有关吐字发音的窍门和方法。几十年来,我一直牢牢记着先生的这些话,从不放松自己,通过我多年的锻炼和舞台实践,我把我念话白的点滴经验,归纳为这样十句。$ A% z' ^" P0 E$ x# p' V
声音要贯台,字音要吐真;
# D, t2 C. d E; Y' |# s8 y; B( D 体会词中意,语气要区分;% R( B D, o% L& w5 A/ S0 \
气口用得当,阴阳顿挫准;' D; A- y$ U" w4 _! V: w; _
快中须要慢,慢中反应紧;
/ T. M6 d# j5 j8 H, } 平时勤习练,台上自传神。
. c5 S) g% f/ w7 _7 R) |3 q 唱戏,离不开嗓子。常言道,“子弟无音客无本”,“拉弓靠膀子,唱戏靠嗓子“。嗓子的好坏,影响着台上的表演。声音要贯台,就是演员在台上唱念,要使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做到这一点,光靠一条高、宽、亮的嗓子是不行的,要懂得唱、念的方法和窍门。例如,有的演员嗓子很冲,可是只听见在台上喊,听不出念的是什么字,过去把这种嗓子讽喻为“火车拉笛”。可是也有这样一种嗓子,平时台下唱儿句很亮很冲,一上台还没念上一段话白,嗓子就嘶哑了。这都是不懂唱法,没有工夫。已经做古的贾洪林先生,中年失音,嗓子虽然坏丁,照样在台上演戏,嗓子不冲不要紧,练白口,练嘴皮子。贾先生在台上演戏,吐字、发音非常清晰,就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观众,也能字字入耳。
$ J' ]$ A) i6 K L/ z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吐字发音清晰准确呢,这要从中国文字的发音特点谈起。中国文字的发音是有头、腹、尾之分的。例如“洪”字,它是由h、u、eng拼成的,其中的h,是“洪”字的字头,u是“洪”的字腹,eng是“洪”的字尾。要想把“洪”字读准,这头(h)、腹(u)、尾(eng),哪一个也不能读错。读错其中任何一个,“洪”字就会念错。比如把“洪”下的字头—h,错读为g,结果读出的字就成了“功”;如果把“洪”字的字腹—u,错读成a,“洪”字又读成了“航”;若把“洪”字的字尾—eng,错读成ong,读出的字又成了“黄”。我们读字,必须首先把字的头、腹、尾的字音找准,这是吐字发音准确无误的基本条件。那么,这头、腹、尾的字音,又是怎样找准的呢?这就要看我们的喉、舌、齿、口、唇,这几个咬字发音部位是否摆得正确了。还以这个“洪”字为例,它的头、腹、尾,为h、u、eng三个音。发“h”音时,口微开,舌面略伸向上腭;发“u”音时,双唇向前撮起;发“eng”音时,舌舔上牙根,紧接着归鼻子发音,为舌、齿、鼻三个部位作用发出的声音。可以看出,若把“洪”字读的准确,要使用“口”、“唇”、“舌”、“齿”、“鼻”这五个部位,这五个部位用得无误,念出的“洪”字才能清楚、准确,如果把其中任何一个部位摆错,那读出的字音,也必然是错的。如念“洪”字时,最后不归鼻音,读出的字就成“黄”字了。- d3 [" I6 z6 `! `6 k
另外,字音不清,有时与读字的声调也有关系。尤其京剧是在徽、汉等一些地方戏曲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此,它也做到了“念什么台词想什么事儿”的时候,念出来的台词才能打语气,有感情,才能真实动人。) p c6 \* _" S% U; W/ z& `
戏曲界有句俗话,“唱戏全凭精气神”。气,对于唱念尤为重要,所渭“气乃声之源”。就像冬天的风吹窗户纸,风愈大,窗户纸发出的声音愈强;风愈小,声则愈弱。人的嗓音也是这个道理。一个演员要想嗓子好,必须气足,所谓“气足腔才甜“。要想气足,必须有个健康的身子骨,这是基本条件。此外,还要懂得存气、换气、偷气、提气等一些用气方法。
) V9 {/ _/ e' r! q# X, y 存气:即在念白中始终保持体内有储备充足的气息。特别是学会用腹部帮助胸部储备气息,老话叫“丹田气”。具体要求是在念白过程中不要把肚子里的气全部用尽,要留一部分,这样才能保证声音的响亮和字音的完整。如果把肚子里的气全部用尽.发出的声音既没力量,又不悦耳。存气最大的毛病是“跑气”,就是把气白白的浪费掉了。戏曲界有句经验之谈,叫做“放声不放气,永远不费力”。意思是说,气息放出来,必须是用在声音上,不能把气白白的呼出去。1 x6 Q- |6 t! q5 N) \
换气:是指及时补充在唱、念中消耗的气。例如我们念“潘洪,我把你这卖国的奸贼”在念完“潘洪”后应马上吸一口气,然后接着念“我把你这卖国的”,再吸一口气,再念“奸贼”二字。只有及时补足消耗了的气息,念出来的话白才能响亮有力。如果一口气地把一个长句子念完;既没劲头,嗓子也容易嘶哑。“换气”,有时也称“缓气”,这里的“缓”是恢复的意思。亦即恢复原来气足的状态:
$ ~* q, z- _/ ?; J p8 p2 a 偷气:是换气的另一种方式。多用于紧急的念白中,所谓“偷”,就是叫观众听不出来你在换气。例如念“似你这样不忠、不孝、不厂、不义之人,今日犯在本御史之手,我是哪里窖得,打!“(《审潘洪》寇准念白)当念完“似你这样”之后,应立即偷一口气,接着念“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后,再偷一口气,接着念“今日犯在本御史之手”,再偷一口气,然后念“我是哪里容得”再偷一口气,念“打”。气息随用随补,总是保持气足的状态。这样念出的话白,才能字音真切,铿锵有力,紧而不乱;才能把寇准的正义、果断、痛恨潘洪的心情表达出来(应注意偷气只能吸半口气,不能深呼吸)。- Y4 r7 q K$ e$ B5 @) L5 }
提气:这里的“提”是提取的意思:即演员吸足了气后,要会控制,想呼出多少就呼出多少。因为戏曲中的念白,根据不同的内容、语气,是有长短高低、轻重徐疾之分的。在使用气息的大小、快慢上是不一样的。例如“潘洪,我把你这卖国的奸贼“这句话白,“潘洪”二字要念得迅速果断,在气息的使用上,要求要有足实的气息在瞬间呼出。而最后的“贼”字,拉了一个坚实脆亮的长腔这就需要有充实的气息在较长的时间里,匀实的呼出。提气就是根据念白音量的大小,尺寸的短长,需用多少气,就呼出多少气,这样发出的声音,才能轻重有致,顿挫分清。提气又有“运气”之称,即调运气息的意思。; d+ Y" B1 c& r: r$ r. ~
打气:所谓打气,是指将气息在瞬间迅猛地呼出。这种用气法,大多用在京剧中的一些特殊的念白里。如角色在惊乱之中,“带、带、带、带马!”这样一句念白,在念“带”时,要用较强的气打动声带,即谓之打气。又如老生上场前的嗽声,以及老生的各种“笑”,均是用较强的气息打动声带而发出的。, J2 K3 p) P5 [$ H) e9 p: P
戏曲舞台上的念白,从尺寸上讲,大致可分为快、中、慢三种。一般讲,中速节奏的念白,是比较容易掌握的,而快、慢两种节奏的念白,往往由于尺寸掌握不准不易念好。比如“恩同再造,草民叩天,望求恩准,哀哀上告,叩天上告”一必然要遗留下一些原地方戏曲的痕迹,例如京剧老生的咬字发音上讲究所谓“湖广音”,可以说这大多是汉调的痕迹。我不是一概反对“湖广音”的,可是我也不大赞成京剧老生的唱念字音,完全按照“湖广音”的标准去发音。京剧的形成,虽然是吸收了很多汉调的东西,可它终究是京剧,而且是在北京发展起来的京剧。所以我认为在念白的声调上,更多地运用一些北京话的四声语调,是更符合京剧历史的发展进程的,我常听有些京剧老生演员不加分析地搬用“湖广音”,如“潘洪,我把你这卖国的奸贼“这句念白,有人按着“湖广音”把其中的“洪”字和“国”字,念成去声,听起来就容易造成字义含糊和不够响亮等弊病,倒不如按照北京的四声念成阳平,听来更为清切有力。% W" F$ q4 ^( k: C) _
俗话说,唱戏唱戏,必须唱出戏来。唱而无戏,不如不唱。念白也是一样的道理,念不出语气来,也失去了念白的意义。要想把台词的语气念出来,首先要明白台词的含义。有些语意明朗的台词,像“请你坐下”,“请你用茶”,是比较好理解的。可是,在舞台上往往有大量的台词是在字里行间潜在着另外一种意思。这种句子有时光从字面上是不容易看出来的,比如《问樵闹府》这出戏,当范仲禹听说葛登云欺凌了他的妻、儿后,他找上门去,在见到葛登云时有句台词是“你的好福气,好造化。“这句台词从字面上看好像是在向葛登云问候,但真实的语意却恰恰相反,是范仲禹在向葛登云宣泄他那愤恨的心情,“你的好福气,好造化”的真实语意实际上是“你好不是东西了“!所以,我们理解台词,不能光从字面上看,要研究剧情的发展,揣摩人物的心情,掌握人物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把台词的真实含义找出来。
+ ], V# e$ K" ]% D- t/ n 这里需要着重一提的是做一个演虽,光是正确的理解了台词的含义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把台词的含义表达出来,念出来一般讲,表达台词的含义,比理解台词的含义是要更难一些。不过,我认为只要抓住一点,即当你在舞台上念什么的时候,心里就想着什么,这样就较为容易表达台词的含义了。比如你在台上念“今日天气炎热”,你的身上就得真的感到汗流浃背,酷暑难耐的样子。你在台上念“看那边厢有一樵夫”,你的眼里就必须真的看见有一个老头在那里砍柴。你在念范仲禹见葛登云时的台词“你的好福气,好造化”,你就得把眼前站在你面前的那位“唱花脸的同学”,看成是欺辱你妻子的坏蛋。你恨不得一步上前,把他揍个痛快,心里充满着难以抑制的愤恨。5 s+ ?8 h$ h( C* E
在日常生活中,当人们想说的时候,首先是心里在想,离开了心里的“想”,就没有嘴里的“说”,所谓“言为心之声”的道理。生活中是这个道理,在舞台上如是。所以,在舞台上段念白(《四进士》宋士杰念白),尺寸异常迅速,一字紧接一字地念出,如果一味贪快,不注意吐字发音,就会囫囵吞枣,念完了观众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又如宋士杰上场念完四句走马引子的一段话白,尺寸就是慢的,如果在这段念白中,逐字逐句地拉着腔调念,台下观众必然会产生松散之感。“快中需要慢,慢中反应紧“,就是指在快、慢两种不同尺寸的念白中,注意不要使念白过快、过慢,走两个极端。当然“快中需要慢“,也不足把快尺寸的念白,不问剧情地放慢,是讲愈是在快速的念白中,愈应注意字的头、腹、尾以及气口的运用,把每一字交代清楚,把语气念出来,即所谓在“慢中求快”。“慢中反应紧“,也决不是把慢速的念白,无根据地加快,而是防止人为地拖延,把戏演“温”了就是了。0 M3 u- q9 S4 e
做一个老生演员,只懂得了念白的方法、窍门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功夫。所谓功夫,也就是你对于技术的要领、方法、窍门所掌握的熟练程度。有的演员台下能说,说的也对,可是到了台上一做就错,为什么?原因就在于没功大。戏曲界有句俗话,“不怕没有功,就怕不练功”。功夫是靠练得来的,记得我小时学戏练话白,师傅叫我对着窗户纸念,一念就是一个多小时,念完了师傅检查窗户纸,湿了,就要受责罚。最初,念上十分钟,唾沫就喷满了窗户纸,而且嗓子发干(因为嘴里没劲,气口也不对,口齿运转也不灵,唾液自然就控制不注,随着念白喷了出来),湿了也念,就这样湿了干,干了湿,冬夏无歇,每天如足,天长日久,念上两个小时,窗户纸也不带湿的了。原因就是有了功夫。
! P5 I7 q# p! B 一个戏曲演员,特别是唱老生的,必须多练嘴劲,要多打引子,多练话白,学老生的最好把《审潘洪》或《审刺客》中的大段念白学会,每天念上一个小时。念白时要根据自己的嗓音条件,能多高就多高,要保持声音的圆润悦耳。尤其是在变声期,不要过累,也不能完全丢下,要适当地练,随着嗓音的好转,逐渐增加。4 f2 g5 ]* \; h" q: t" i
还有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就是练功要持之以恒,三天犁地两天歇是种不出好庄稼来的。就是对于一些已经掌握了一定念白技巧的演员,同样有个坚持每天练功的问题。俗话说,熟能生巧,巧里出精。假如演员在台上念词,连起码的字音都咬不准,要想念出清切感人的话白,那是不可想象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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