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弥漫

iceinsummer

作者:虹美

    老家门前有两个池，一个是吃水池，养活着全村人；一个是莲花池，陶醉着全村人。莲花池的年代无可追溯，只记得奶奶对我说过她奶奶的奶奶在世时就有莲花池，莲花池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说是天盘王母娘娘的瑶池有几位荷仙自愿请命下凡为人治病救人危难，王母准许，特派天神送她们到这旱池之中苦行修炼。因了莲池的存在，我的童年虽然贫穷，但很快乐。莲池使我童年生活丰富多彩，莲池给了我无数个实实在在或美或丑的回忆，以至于三十而立，梦中常有家乡的莲花池，以至于到杭州西湖观鱼，看到那五彩鱼闹莲的欢乐，竟脱口而出：俺家门口就这样。引来无数或探寻或惊异的目光。家乡的莲池的确令我魂牵梦萦，儿时的快乐我一直记忆犹新。
    当春天刚刚来临，小荷将露尖尖角时，姑娘媳妇便不顾乍暖还寒，一溜儿排开在莲池边的捶布石上，手里拿着道具似的衣服说笑着、调趣着，清凌凌的水映出蓝天白云、映出粉面桃花。每日下午放学，太阳还老高，远远看见西边天上那一抹晚霞映在池中的美丽，便急忙把书包扔进家里，随便找几件还不算脏的衣服挤在洗衣队伍中，那有节奏的捶衣声，那嬉笑嗔怪的叫骂声，都是那么悦耳。炎热的夏季，那密密亭亭的荷像等待选美的粉红少女羞涩而又无畏的挤满莲池，摇摆多姿地释放出醉人的清香，站在池边伸手可及那娇嫩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你可尽情地把鼻子凑上去吸他个心肺舒畅。大人们起晌后往地走时，顺便摘一硕大荷叶顶在头上当草帽，涌向地里的人流马上便多了几许少数民族的风情。
4 \! L! \/ C' R. O7 g% S    晚上，无数只蝙蝠绕着莲池低空盘旋，无数只萤火虫点燃莲池的上空，大人孩子三五一伙地聚集在池边纳凉，柳树下的暗影里是谈情说爱的少年男女，皎洁月光下是捉迷藏的孩子、搓麻绳的婆姨、下象棋的汉子。他们被阵阵荷香包围着浸润着，消除了一天的疲劳，神清气爽的无以伦比。蛙鸣声此起彼伏演奏着大合唱，愉悦着困顿、舒畅着心肺。不知那位提议要当青蛙的指挥，并打赌说看谁能赢。于是模拟着叫：“棍瓜-棍瓜”也许叫得真切，蛙们误以为是同伴，便随声附和，可有时你一叫，它们便如临大敌马上沉寂，整个夜晚充满一种庄严肃穆之感。少顷，一只试探性地咕呱一声，接着便引来一群势不可挡的如雷贯耳的足以淹没你的叫声，你被惹火了，正当它们痛快淋漓地耍淫逞威时，恼怒地向池中投一石子，叫声马上嘎然而止。借着月光看到有的蛙示威似的端坐在荷叶上鼓起大白泡取笑你；有的从这片叶跳到那片叶奔来奔去引逗你；有的藏在叶下探头探脑地羞涩你。整个夏天的夜晚，在蛙的鼓噪声中，都少不了村里的故事篓子在绘声绘色地给孩子们讲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他的故事不仅小孩爱听，大人们也爱听。记得那天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信不？池里有几位修炼成功的荷花仙子，每到夜深人静时，他们便翩然起舞、采莲制药，西街有位后生亲眼见过荷仙的美貌，以至于每晚不思归途地迷醉在池边，睡成了红鼻尖，那是荷仙子亲吻他时留下的印记……”有半大小子便凝神托腮，目光从篓子的脸上移到晚风中翩然起舞的荷，幻想能得到仙子的垂爱……
/ m3 U  }4 l+ I; K( T; Y    大人们常常吓唬不归的孩子，说莲池内有一长脖子（蛇精）和短脖子（老鳖精）在护池，小心着到身上。我则什么也没看见，只听到微风过处荷的窃窃私语，只看到荷们临风摇动的婀娜多姿。忽然有天有人宣布：池内有条大红鱼。这话无疑给莲池平添了几许神秘色彩，为了证实此话的准确性，为了见识那从没有见过的大红鱼，我和弟弟及几位伙伴每日中午与夜晚分布在池边各点，严阵以待悄然地等。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那个乌云密布的中午，在那个雨水相连、雷电交加的时刻，分明清晰地看到一条足有尺把长的大红鱼向空中跃了一米，一次，两次，足足三次，并且还有几条小鱼也跟着跃出水面，我们几个兴奋至极，手舞足蹈地嗷傲叫着……自此，我们与红鱼结下了深厚的情意，我们每日里挖找无数条蚯蚓投入池内，红鱼也总会挺着肚子冲我们摇头摆尾，我常常出神地想假如自己能变成一条鱼该多好。不知不觉进入深秋，无数个甜美的莲子送进大人小孩的嘴里，即使那残荷败柳也是如此凄美，为使来年花儿更艳，叶儿更硕，没有一人到池中采藕。有人说多年老藕都快成精啦。冬天，池面结成厚厚一层冰，变成了孩子们的溜冰场，留下了多少欢声笑语。站在冰层上，想着冰下的红鱼老藕，虽感慨孝子王祥卧冰求鱼的动人故事，但庆幸一冬无人贪念我的大红鱼。
    可突然有一天，池水干涸。（有人谣传说一夜间两个池全干，是因为长脖的和短脖的护卫着已修成正果的荷仙离开了这里。）满池莲藕顿遭厄运，一群丑猪把白花花的似小孩儿胳膊腿的藕全给拱出来，还有那数不清的泥鳅、螃蟹、小鲫鱼全丰富了人们的餐桌。鱼，我的那条大红鱼哪去了？一直伤心地看着池内所发生的一切，可鱼儿怎么不见了？有人惊呼：池底发现了漏洞。难道红鱼顺着漏洞随水而去了？鱼荷相依、永不分离，我多么希望它就是条神鱼在此次劫难之前已逃离。就像做梦一样，一夜之间美丽的莲池竟变得面目全非、狼狈不堪，高一处，低一处，淤泥，垃圾，污物，任你怎么也想像不到莲池先前的美丽会倏忽之间消失贻尽。无望地瞅着这一大坑，多少孩子大人的心紧揪着，红莲啊红莲，你到哪里去了？哪里是你绽放美丽的所在？
    莲池边有一黑龙庙，里面供奉着九条黑龙，黑龙庙很是灵验。听老人们说当年有几个日本鬼子进村时，夜宿黑龙庙，先是有几条蛇在地上乱窜着惊吓他们，接着到深夜，靠墙摆放的一溜儿枪不鸣自响，震慑了鬼子的嚣张气焰，没等天亮就吓得狼狈不堪地逃窜了。这传说是真是假无从考证，只看到每月初一、十五来此烧香磕头的人虔诚备至。每次进黑龙庙，我从内心都会油然而生出一股敬意，面对面目狰拧的黑龙塑像，我没有半点畏惧，甚至敢用手去捋黑龙的胡子。记得那天池干后，我独自一人坐在黑龙庙，等夜深人静时，我学着大人的样子点燃一柱清香叩问黑龙：莲仙到哪里修行去了？请你告诉我。我屏息静气，侧耳细听，毫无半点声响。但微闭的眼前浮现的全是洁白的莲，盛开的、羞涩的打着朵的……我忽然感到是黑龙在告诉我：莲花还会再现，并且是洁白的、神圣的不同凡响的莲。
    在揪心的相思盼望中，突然有人传来喜讯，在县城当县长的本村某某拨下来专款要整修莲池，喜讯一家家传开去，怅然若失的脸上又绽放出灿烂如菊的笑容，见面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了吧，莲池要整修了。果然很快，一对人马开了进来，清淤泥、铺石底、填充土、浆池墙，一米多高的长 30米，宽 20米的莲池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修成了，绕房后流转到莲池的小水道忽然流来了清澈的水，注了满满一莲池，能晃见人影看见天，雪白的莲藕栽到莲池也栽到了人们的心田，那份希冀，那份渴盼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熬过了漫长的冬天，当池内冰雪消融稍有暖意时，小荷忽露尖尖角，人们涌过来争相观看，纷纷猜测是白莲还是红莲，并说你希望是啥莲。有人笑着说娘：“你当然希望还是红莲了，因为你女儿就是红莲仙子的化身嘛。”娘说：“红莲也好，白莲也好，都是脚踩淤泥、掌擎蓝天，我都喜欢。”我问娘是咋回事，娘说我一出生，白皙浑圆的胳膊腿像莲藕般，两眉中间有一红点煞是惹人喜爱，奶奶说像神话中的人物，你没看见那修成正果的神仙都有一红点吗，说不定这闺女是红莲仙子的化身呢，就取名叫红莲吧。红莲便是我的小名。长大上学了，娘又说改名叫红梅吧，因为娘听了我和小伙伴们玩时，老有人叫我：红莲精、红莲怪，红莲仙子、白骨精。娘是希望我实实在在的成个人，不要与精精怪怪勾扯在一起，虽然红莲超凡脱俗、清雅丽人，但红梅那不畏寒霜的铮铮傲骨娘更喜欢。当池中有一枝羞涩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时，看着那头上一抹粉红，我不禁说准是红莲，可待每片叶瓣舒展时，全是洁白的，洁白的……我不禁想起那日夜跪黑龙庙，我并不失望，因为那满池洁白高雅的莲太令人心旷神怡，使人身心有一种全新的感受，就让那朵红莲留在记忆之中，去亲吻那美丽的白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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