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与沈宛的故事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7-5-2 15:28:28

长相思(清)纳兰容若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逾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容若与沈宛的故事

（注：部分资料来源网络，君如兰收集改编整理与配图）

题记：在电视剧《烟花三月》里初识沈宛这个名字，其身世与《康熙秘史》里讲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她与纳兰性德有关系。一直对纳兰性德的词颇感兴趣，但从未关心过他身边的女人。电视剧《康熙秘史》里说，鳌拜的养女青格儿对纳兰性德一直情由独衷，但由于总总原因，两人始终不能在一起。而青格儿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前明沈将军的女儿。后来青格儿隐居江南，改名沈宛，成为江南有名的才女。查资料得知，历史上的纳兰性德身边确有一位叫沈宛的江南女子。但关于她的身世，却是记录甚少……

“宛儿”母亲又在叫我了。我乖乖的回房。

“外面风大，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待着？”母亲责备着，却满是爱怜的语气。

“我知道了，娘。”我微微一笑，顺从地坐在母亲身边，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

“怎么，又在读他写的诗词么？”母亲有些不高兴地问。

“嗯。”我轻轻答到，嘴角有一丝笑意。

“唉，你这孩子，都是你爹给惯的。女孩子家，舞文弄墨做什么呢。再说你都14了，过两年该给你找个婆家了。”母亲叹了口气。

我低头不语。我的心事，母亲是不知道的。从我8岁那年第一次读到他写的词，纳兰容若这个名字，便在心底挥之不去了。

我叫沈宛，生在吴兴。父亲沈一师，是江南有名的鸿儒。从我小时候起，父亲就亲自教我诗词歌赋，还请来师傅教我琴棋书画。有时候，父亲会把我写的诗词读给他的朋友们听。朋友们的称赞让父亲颇为得意，而母亲却为此担忧。母亲并不希望我多有名气，只希望我能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可是，自从读过纳兰公子的词，我便有了心事。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我曾无数次地在心中描绘，这样才气纵横却又痴情的公子，会是什么模样。也曾无数次地幻想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甚至还有一个梦想，能永远伴随在他的身边。这些心事，我谁也没告诉过，即便是母亲。因为我知道，这或许永远也只是一个梦罢了，满汉不能通婚，更何况他还是当今相国明珠之子。待母亲走后，我独自抚琴低歌: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我的心事，也只有这把琴知道了。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转眼我已经16岁。母亲开始张罗起我的婚事。此时的我，在大家眼里已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再加上父亲的名望，前来求婚的人之多是不难想象的。可是我对此事总是不置可否，我的心早已给了纳兰公子，又怎会愿意嫁给别人呢。可是不愿意又如何，父母之命不可违，我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

正当我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家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父亲因为文字狱竟招来杀身之祸。沈宅被抄，全家人受到牵连，我面临的，是被卖为奴，或者为妓。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随父亲而去了，我欲哭无泪。

幸亏还有那些父亲的学生和朋友，他们解囊相助，让我重获自由。可是我不能靠他们资助一辈子，举目无亲，为了维持生计，我唯有卖唱。又是两年过去了，18岁的我，学会了强颜欢笑，只有在那些朋友面前，或是一个人的时候，我的歌声才会倾吐我的无尽忧伤。尽管如此，但我却从未忘记过我的梦——

彩袖殷勤捧玉锺，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每当抚琴唱起这一首，我总是很羡慕词中的歌女。她总算还有和她心上人重逢的时候。“犹恐相逢是梦中”，而我呢，却“只求相逢在梦中”。

我以为我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了，生命中再无涟漪。直到这年的春天，和几个朋友小聚时，顾公子说要介绍个新朋友给我认识。顾公子名贞观，曾是父亲的学生，深得父亲的器重和信赖，所以也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我还是在被抄家前见过他几次，算算也有好几年了吧，听说他后来去了京城。而他这次忽然来到江南，让我颇感意外，却又欣喜不已。
“我这个朋友文武双全，精于诗词。他久闻沈小姐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这次与我同来江南之前就说好让我引见。如若沈小姐答应的话，下次我把他带来如何？”顾公子似乎有意要卖个关子，并不说这人的名字。
此时的我，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便是和这些朋友们在一起了吧。多一个朋友自然是件好事，更何况是擅长诗词的朋友呢，于是我欣然应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丰神俊朗，与我梦中的他何其相似。

“这位是?”顾公子正待介绍，他却已经开口吟诵起来：
黄昏后，打窗风雨停还骤，不寐乃眠久。渐渐寒侵锦被，细细香消金兽。添段新愁和感旧，拚却红颜瘦。
他竟然能背我写的词，我一惊，抬眼望他，他也正微微含笑看着我，不待我回答，便接着说到，“素闻沈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在下也赋词一首，赠与沈小姐，如何？”说罢便道：
惜春春去惊新燠，粉融轻汗红绵扑。妆罢只思眠，江南四月天。
绿阴帘半揭，此景清幽绝。竹度竹林风，单杉杏子红。

我再一惊，好熟悉的感觉，莫非?正在犹疑间，他已上前一步施礼到，“在下纳兰容若，献丑了。”真的是他！一时间，恍若梦中，多少情感同时激荡在胸中，让我有眩晕的感觉，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纳兰公子，这就是我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第一次见面！心在狂跳，我竭力控制住自己，向他还礼。

这是我人生中最欢乐的一段时光。这段日子里，我陪纳兰公子同游江南，谈诗论词，抚琴作画。我感激上苍，把公子带到我的面前，即便只是一刻，我也此生无憾了，虽然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远。

纳兰公子看我的眼神总是含笑而温柔的，只是他却从未对我说过超乎友情之外的话。我知道，公子对他的妻子卢氏情深意重。这些日子里，公子从未对我提起过他的妻子。但我早从顾公子那里得知，卢姐姐在七年前就因难产去世了。我可以想象公子当时的悲痛。我曾读到过公子写给卢姐姐的《金缕曲》：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我真羡慕卢姐姐，我知道，纳兰公子永远也不会忘了她。公子对卢姐姐的痴情，也是我所欣赏的，我不敢奢望公子能爱我，只要能待在他的身边，我就已知足了。
和纳兰公子在一起的日子是温馨而和谐的。他给我带来了快乐，我也以为自己带给公子的也是如此。只是在公子的眼睛里，却总是暗含着忧郁。这一日，我正给公子碾墨，公子却看着窗外发呆。半晌，公子回过神来，提笔疾书到：
近来无限伤心事，谁与话长更？从教分付，绿窗红泪，早雁初莺。　　
当时领略，而今断送，总负多情。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公子是在想念卢姐姐了吧？”我说。纳兰公子看看我，又看向窗外，不语。
“如若公子不嫌弃，宛儿愿意永远跟随在公子身边，侍侯公子。”我鼓足勇气说道。
“宛儿——”公子一愣，又转头看向我。沉默。
过了半晌，公子终于又开口说到，“不，宛儿，这不可能，你也知道，我是满人，满汉不能通婚——”
“宛儿不要名分。”我打断公子。
“这太委屈你。”

“委屈？宛儿当年父母双亡，全家被抄，宛儿不得已在此卖唱，还有什么委屈能……”说到伤心处，我已哽咽。“宛儿……”公子走过来轻轻搂住我。我任凭眼泪流淌，弄湿了公子胸前的衣襟。

六月，公子要带我回京。临走前，朋友们前来辞行。
顾公子笑到：“容若此行觅得佳人，还要感谢我这个媒人才是。”
“那是自然。”公子也微微笑到。
可我总在想，公子肯带我走，或许更多的是出于怜惜，而不是爱吧？我也隐隐担忧，公子的家人，会接受我这个歌女吗？更何况我还是汉人。

不出我所料，回到京城后，纳兰公子的父亲勃然大怒，大骂公子荒唐，逼迫公子与我断绝来往。公子只好将我安置在别院。三个多月过去了，公子日渐消瘦，我不愿公子因为我的缘故而与家人继续不和，徒增烦恼，便执意要回到江南。公子无奈，只好同意我暂时回去，说待家人气消以后再想办法。临别之时，公子写到：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华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着分携泪暗流。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
公子是真心舍不得我离去吗？我心里竟有一丝淡淡的欣喜。也许分别只是暂时的吧，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也安慰公子。十月，我又回到了江南，但不同的是，我的生命中还有等待，还有希望。公子说过会写信给我，可是两个月过去了，却毫无公子的音讯。我隐隐担忧。上个月，我偶感不适，大夫竟告诉我已有两个月身孕。我欣喜若狂，多么希望公子也在我的身边。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

雁书蝶梦皆成杳，月户云窗人悄悄。记得画楼东，归骢系月中。

醒来灯未灭，心事和谁说。只有旧罗裳。偷沾泪两行。

对公子无尽的思念，我只能付诸文字，却是锦书难寄。转眼又到了四月，和公子分开已经半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和公子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这一日，顾公子来江南看我，终于带来了纳兰公子的书信。
“怎么，你已怀了容若的孩子？”顾公子看到我隆起的腹部，惊讶万分。我微笑点头。
“容若他知道么？”我眼神暗了一下，轻轻摇头。
“唉，自你走后，容若被看得更紧了。相国大人更是坚决要断了容若接你回去的念头。”
“这我早已料到。我不怪纳兰公子……”
“唉，你放心吧，孩子的事我一定会告诉容若知道，让他早日接你回去。目前你只管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嗯。多谢顾公子。”
不安与期盼之中，两个多月又过去了。七月之初，正当我准备迎接孩子降生的时候，顾公子又来到江南，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一个月前，纳兰公子去世了。我一下子晕了过去。
当夜，我和纳兰公子的孩子出世了。可怜的孩子，从一出世起，便没了父亲。顾公子说，五月中旬，他回到京城见到容若的时候，容若已经有些不适，但听闻孩子的事，十分高兴，抱病邀请好友相聚。哪知聚会结束后竟一病不起，七日后便去世了……

我躺在床上，仿佛魂魄也离我而去了。哪怕刚出生的孩子，也给不了我安慰。公子，你是宛儿活着唯一的理由，你去了，宛儿的心也死了。孩子按公子生前的意思取名为纳兰富森。一年以后，纳兰家派人接走了孩子。这样，我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惆怅凄凄秋暮天。萧条离别后，已经年。乌丝旧咏细生怜。梦魂飞故国、不能前。
无穷幽怨类啼鹃。总教多血泪，亦徒然。枝分连理绝姻缘。独窥天上月、几回圆。
公子，宛儿来与你相见了。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附记：沈宛（1673—？），字御蝉，浙江乌程人，吴兴才女，著有《选梦词》。关于她的资料甚少，一说为江南艺妓，不可考。十八岁时经顾贞观介绍嫁与纳兰性德为妾，但未入纳兰家谱。一年后纳兰性德去世。传纳兰性德第三子富森为其所生，不可考。卒年不详。
纳兰性德（1655—1685），清代满族词人，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原名纳兰成德，后为避太子讳改名性德。一个只比康熙皇帝少一岁的满洲正黄旗人。一个常侍在康熙身边的一品侍卫。其父为康熙时期权倾朝野的宰相明珠，其母觉罗氏为英亲王阿济格第五女，一品诰命夫人。纳兰性德原有《饮水》《侧帽》两本词集，今统称《饮水词》，或称《通志堂词》，存词三百多首。其词深受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的推崇：“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他在《忆秦娥》中直抒胸臆：“长漂泊，多愁多病心情恶，心情恶，模糊一片，强分哀乐。拟将欢笑排离索，镜中无奈颜非昨。颜非昨，才华尚浅，因何福薄。”
他是乱世中的一个传奇，在清代文学上开辟了属于自己的一片疆域；他是人世间的痴情种，在凄美的词藻中苦恋自己的爱人；他是铁血干戈中的水中浮萍，在战争中无奈漂地流。他是清朝唯美的一个词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伤感凄切的悼亡词，充满着对爱人的痴恋，也饱含着他对朋友的热血相待。长江之水深千尺，不及纳兰容若情。至情至性的纳兰容若，让人几经痴迷几经狂。这就是纳兰容若——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内心伤痕累累的清代词人。于康熙二十四年暮春，抱病与好友一聚，一醉，一咏三叹，然后便一病不起，七日后于五月三十日31岁溘然而逝。他的《纳兰词》成为中国文学宝库中的不朽之作。共存词三百四十二首，尤以小令见长，时人誉为“清代第一词人”。
关于纳兰性德的妻室子女：
正妻：卢氏，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生于顺治十四年(1657)，康熙十三年(1674)嫁给纳兰性德，赐淑人。于康熙十六年(1677)五月三十日难产而亡。后诰赠一品夫人。
续室：官氏(瓜尔佳氏)，一等公朴尔普之女，赐淑人。
侧室：颜氏。后诰赠一品夫人。
外室：沈宛
长子：富格，颜氏所出。
次子：富尔敦，卢氏所出。
三子：富森，传为沈宛所出。
另有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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