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雕

bianhui1 · 发表于 2006-12-26 19:59:54

心灵史诗：图腾化的中国人群雕
——多媒体网络剧《我们走在大路上》评说
□梅隆雪川
一出有关汉民族1976年至今三十年历史的（舞台版）网络剧；
一组强烈渗透着原始宗教神性思维图腾化的中国人群雕；
一部将过去三十年历史过程寓于行走、道路的意象，又把这意象托付给语言、肢体、投影表达的心灵史诗。
北京漫悟文化传媒推出的多媒体网络剧《我们走在大路上》一出现在首都舞台，立刻引起艺术界内外倾情关注。借一位加拿大籍华裔文化学者的话说，“了不得呀，这是一部划时代的诗剧，充满了原始宗教神性思维的哲学思考，是东方民族的灵魂观再现”。
曾担任《我爱我家》总制片，荣获中国十佳制片人的漫悟文化总裁杜禹，数月前因对该剧不无偏爱而决定投资。他对朋友们说，中国的戏剧实验将因为《我们走在大路上》而给进剧场的每位观众打开一面镜子——我是谁？谁是我？我高尚还是卑贱？我肉身依旧，灵魂尚存吗？或者，往事如烟，我肉身已灭，精神却与山魂水魄长在？
人格化“类角色”的多元展示
杜禹阐释，剧中描画的人物为一类而非一个，正是所谓人格化的“类角色”。
正如老黑格尔所言，“人格化所要表达的意义，应该是既属于精神又属于自然的”。过去三十年，精神层面的中国人，无论大红大紫，大悲大泣，有几人不因星随斗转而经历或龙飞凤舞或低俗卑下的重塑？而自然层面的的中国人，则经由编导班子的想象力，将如“21响”礼炮轰鸣的21个中国公民推上这个号称TNT的舞台，让他们或平实、或张扬、或奸诈、或苟且，在天之一隅，地之一角，有来历有章法地频频踏进时间的历史长河，靠他们“类角色”的生动道白和表演，去描述着大起大落悲欢离合的故事。
就是这些“类角色”，有骨健身轻的，有一瘸一拐的，有高视阔步的，有伸头探脑的，有颐指气使的，有低眉顺眼的，有绷着脸的，嘻开嘴的，缩着手的，敞着怀的，倒着行的，横着爬的。我们认识的对象里，有“爬过山，渡过江，下过井，找过矿，安乐窝还没来得及沾，料子裤根本穿不惯”的瘸腿老干部，有父亲是“把万岁喊成打倒”而在**里自杀身亡的青年女工；还有“57年嘴没把住，66年多余那一步――这辈子就算彻底趴下”的当年右派，有仰天长啸，慨叹“反白造了，乡白下了，苦白受了，梦白做了”的插队知青；更有青工、倒爷、队油子、秧歌队的大妈、压马路者、风尘女子……这一干人马，30年河东，40年河西，都没有例外的经历着或从地狱到天堂，或由光荣沦为囚徒一般的命运。我们看到，大约百十平米的舞台上，人欲横流，淋漓尽致地解剖着中华民族过去30年的历史，也清晰地透视着160年的近代史和5000年灾难深重的压迫和反压迫史。正所谓芸芸众生，鱼路虾道，在投影为我们展示的一幕幕大背景下，群雕似地证明着编导们罡风厉正的社会学判断。
确实应该感谢编剧黄纪苏、导演王焕青担着道义的艺术家立场。认真探究，这样的实验剧其实本源于老庄的美学范畴。看完全剧，我们不能不深思剧作者构想的由来。笔者在幕间休息时拦住黄纪苏询问动机。黄坦言，其实在《切▪格瓦拉》演出后，他所在的一个创作班子已开始构想如何表达对中国社会30年历史的洞察。他谈及对“道”和“象”的感悟。这在老庄的的哲学里是一对重要的美学范畴。其一，宇宙万物，对所有生灵和非生灵的观照，其实质就是“道”的观照，“道”是万物的本体和生命；其二，“道”包含“象”也制约并产生着“象”。要义还在于，“道”不仅是“有”还是“无”。我们理解，如此博大的思想正是古往今来许多实至名归的艺术家们不拘谨于具体对象落笔的缘故。画家出身的导演王焕青则强调他是把该剧当作一个空间作品进行创作的。他认定，在画家看来，一个确定的“象”在时空上是非常有限的，这恰如南朝画论家谢赫所言，“取之象外，方言膏腴，可称微妙也”。他说，角色们在舞台上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创造着一个空间、一种境界，一段历史，这种突破具像的指导思想，看来确实在收到预期的效果。
诗意化“世俗美”的内心独白
近两小时四十分的舞台剧，诗意无处不在。
剧作者是个激情洋溢而又从俗如流的诗人。
这些年，文学特别是诗歌的边缘化让诗人的桂冠已经越来越没有了分量。就文本自身的原因而论，高雅的诗多数崇尚漂亮小资的外包装；通俗的诗则先锋到下身、到垃圾堆里去寻求玩家的刺激。诸如穷人的辛酸泪如何在诗人们的眼睛里转悠的诗，仁人志士的热血如何在屠夫刀下冷却的诗，早已成为明日黄花，很少有人问津了。
诗剧《我们走在大路上》，凝聚着一个血缘，组合着一个家族，召唤着兄弟姐妹。全部道白通俗易懂，琅琅上口，一句句一字字都是真情叙说，血性独白。
很愿意在这里多沿引几段文字。
请看开场诗《五千年，我们是自己的时间》——
   五千年，五千年――
   我们走过中原、四夷、八荒，
   走过了三千大千世界；
   我们走过二十四时辰、二十四节气，二十四史，
   走过了上下五千年；
   我们走过泪光中的血光、火光、刀光，
   走过了杜甫的诗篇；
   我们走过读书声、欢笑声、钟鼓声组成的和声，
   走过孔子的理想；
   经过了经过的，一轮又一轮，我们是自己的时间；
   看过了看过的，一遍又一遍，我们是自己的指南；
   我们走在未来，我们走在过去，我们走在地上，我们走在天上――
   五千年啊，五千年……
      这是从大处落笔的史诗气度。作者的激情产生于缪斯的梦想。熟知黄纪苏诗人情结的朋友说，老黄裹挟着激情的梦想是他与生俱来灵感的内透视结果。赤裸裸的民本缘由，使身为社会学者的黄纪苏始终耽着一种向往。和一般有良知的读书人一样，他因自己一介学人从低廉劳动力市场获取到种种好处之故，总思量着构建一座语言的大厦，来铭记一个愤世嫉俗者对世界的纵横评说。朋友们把黄的如此想法精敲细打，认为确实应该突兀而起一座人人仰视的纪念碑。于是大家在一起议出了《我们走在大路上》的构想，并企盼着黄纪苏早日功告垂成。他的一位诗人朋友说，黄纪苏显然不是那种在风花雪月里浅吟低唱的软语温存派。他曾告诫沉湎于小鸟依人的小年轻，畸形的城市和败落的乡村间，潜伏着现代化受挫的危机，难道一个理论家、作家、诗人，倾听着民间的积怨，还始终心安理得，相信会赢得自己的理想世界么？
      诗剧的语言高雅中不乏通俗——
      你说，这脚下的路只能这样
      只能是一道殷红的鞭痕
只能是一道冷闪闪的刀光
说文化环境——
长城，您讲话，不就一道猪圈么！
黄河，您讲话，不就一条臭沟么！
中国，您讲话，不就一口五千年大酱缸么！
      说出国热——
      出去出去，咱的共产伤疤人家摸着没够
出去出去，咱的文化陋俗人家觉着特逗
   出去出去，咱的全盘西化哈佛听着亲啊
      出去出去，咱的陕南内裤嘎纳看着新啊
队油子的话——
1＋1＝1——歌德巴赫还别跟这儿牛B
赶今儿，三毛钱先等于十斤粮票再等于四毛钱——操
咱也陈景润！
从前派出所一审我就审投机倒把倒买倒卖
赶今儿，人不说平反昭雪人说那也挺有学问
晚报上“T型人才”什么的咱也听不太懂
倒是一听说“流通”“搞活”就觉比亲嘴儿还亲
赶今儿，乘软卧哥们下广州再拐深圳
对面正教授下面副军长那感觉，向毛儿席保证，特神！
说接轨——
接轨――接轨――
手跟爪接轨
头跟腚接轨
接轨――接轨――
拂晓跟三更接轨
桃花源跟狮虎山接轨
接轨――接轨――
新长征跟耐克鞋接轨
正义路跟华尔街接轨
接轨――接轨――  投影
往圣先贤跟美洲豹接轨
仁人志士跟芝加哥公牛接轨
接轨――接轨――
二十四史跟二十六个字母接轨
孔子孟子老子庄子跟芭比娃娃接轨
百城烟水千峰万壑皇天后土跟美国签证处接轨
雨窗秋灯翠堤春晓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跟嘎纳电影节接轨
楚骚汉赋魏晋文章全唐诗全宋词全元曲跟托福GRE接轨
舍生忘死冒险犯难尽忠报国取义成仁跟松下电子计算器接轨
接轨――接轨――
救死扶伤跟红包接轨
强身健体跟黑哨接轨
孤有所依老有所养跟末尾淘汰接轨
人人有书读有学上跟教育创收接轨
接轨――接轨――
顾炎武跟博士点接轨
司马迁跟社科B类基金接轨
专业学者跟绝缘材料接轨
经济学家跟作案工具接轨
文学跟性商店接轨
艺术跟扒厕所接轨
接轨――接轨――
雷锋王杰跟精神病院接轨
黑帮老大跟主席台前排接轨
老英雄跟擦皮鞋接轨
小无赖跟聚光灯接轨
接轨――接轨――
　　　
      不再引了，剧中这样的范例可谓比比皆是。
      有论者说，略微有些孤独感的黄纪苏有一把奥尔菲似的多弦琴，他的琴声能使万恶的异类也匍匐脚下听他演奏。惟其如此，剧中所有角色的内心独白都可望产生回响，都生动而经典地向我们揭示着被大麻和鸦片麻痹毒害的世界，和我们协同努力，相信着诗人若埃▪布斯凯所歌咏的——“在一个由梦想产生的世界中，人能够成为一切”。
群雕般“图腾化”的艺术审美
      正如编导在剧本的前言中所说，本剧是用肢体、语言、音乐、投影等四元素来表现社会生活一段特殊的历程，它与既有的艺术分类体系中任何样式都并不吻合。准确地说，它只能算是一种舞台剧似的演出。
      先锋戏剧的剧作家们曾经表示对走向大众的里奥▪福和他作品的崇敬。走向大众，这恰恰也是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当时鼓吹的一种时尚。把难以遏制的激情和社会联系在一起，如此先锋艺术的本质走向，把诗意的人生世俗化，把世俗的情调诗意化，是当代艺术审美不可小看的一道景观。
      不可否认的是，先锋艺术又常常是复古的。曾几何时，剧作家们情不自禁地从“天之骄子”希腊人那里，寻求城邦民主制度下丰富而写意的精神生活。没完没了地谈论政治，滔滔不绝地辩论哲学，煞有介事地祭祀神明，一丝不苟地操练功夫。他们是阳光下“万物之精灵”群雕般的艺术宠儿。
      艺术史上把希腊神话、荷马史诗比作是蒙胧而清新、绚丽而柔和的抒情诗和散文。《我们走在大路上》把希腊人的原始审美按照东方文化和东方人的思辩移植了过来。中国人当代的图腾崇拜只能是自然人。难忘毛当年大讲特讲“其乐无穷”的“与天”、“与地”、“与人”奋斗啊。于是，我们在该剧的舞台上发现，代表了千千万万中国人中21个的血缘关系，其外化的形象，正是“天地人合一”的图腾化标记：刚愎自用者有之，鼠窃狗偷者有之，假公济私者有之，色厉内荏者有之……酱缸文化蕴育了苍生又阉割了苍生。图腾化需要具备的符号、关系、仪式、禁忌，可谓应有尽有。观众不能不为编导匠心独运的艺术追求拍案叫绝。
      我们不能不提到21个或许原本多数名不见经传的演员，他们堪称炉火纯青的自然表现令人动容。难得的是，这批艺术宠儿中甚至有几位非专业出身。我们也为本剧心到情到意到的形体设计、投影制作、美工、音乐、灯光、服装等一一表示由衷的敬意。
      我们对那位加拿大华人学者的断言深信不疑——
      一个进步的社会是不怕揭疮疤的。
      古希腊人在漫长的历史中把一个个独立存在的雕像从浮雕壁中解放了出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昭示的舞台艺术，不正是图腾化群雕的艺术还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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