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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7-4 23: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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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死亡与裂变(2)1 t. K6 Y: @6 w) X! k& @
1 K R- v& ~8 |3 D( P* R% r 三条黑影提着三把刀,悄悄摸进了寝殿。$ y) C" v. ]8 x, z! f' ~* Y) n
殿内鼾声如雷。' P" f3 T& C* v6 T1 f& a2 E: Q' y
十几个内侍和宫女七倒八歪地靠在黑暗的角落里打盹。: @9 y% J: W' ~/ T5 X
宽广的寝殿中只有皇帝的锦帐四周摇曳着微弱的烛光。三个人径直走到亮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微微站定,然后交换了一下目光。& _% D5 F3 @( c2 I) \
严庄轻微而有力地点了下头。李猪儿面无表情地掀开锦帐走了进去。4 V: r5 U/ R/ d( X$ Q0 i' s
安庆绪紧紧攥着手中的刀。一颗晶莹的汗珠从他的额角独自滑落,在地上无声地溅开。
s9 F7 ^( r& R; x; K 伫立在宽大的龙床前,看着锦衾下那个缓缓起伏的滚圆肚皮,李猪儿全身滚过一阵莫名的颤栗。% I; p6 h/ ?4 O5 q& D- s
在李猪儿的想象中,这个肥硕的肚子已经被剖开无数次了。2 P4 M9 Q/ C' W' p/ e4 R- l9 a
所以此刻李猪儿挥刀的姿势显得极为娴熟,并且干脆利落。) {/ `% B; ~! R# u$ H
殷红的鲜血与安禄山凄厉的嚎叫同时飞溅而出。
" y0 D/ G; a5 W# H2 c 殿内的所有宫人全都惊醒了。一瞬间他们就明白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1 i. E% M; L4 c5 |( C 可是,无人动弹。
% i9 V3 m6 G6 p7 H. u9 s 与其说他们不敢动弹,还不如说他们不想动弹。
1 M1 D- ?5 C+ R: z5 W9 ] 因为所有人都盼着床上的那个人早点死。
6 k5 N7 `6 x/ d, Q I% s' V 安禄山在挣扎——用尽他一生最后的力量在挣扎。以前他的力量足以掀翻整个大唐帝国,眼下他的力量却不足以保护自己。他一手捂着皮开肉绽的肚子,一手在枕边拼命地抓。他想去抓那把从不离身的宝刀。1 W3 f# t1 D1 e
可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0 _( }$ r3 H4 d) v" T2 W 最后他抓住帐竿疯狂地摇晃。% Q' ?& C6 X0 u
他摇了很久。
1 V6 f8 _; ?! P! s4 H: E 所以他的血流得很多,肠子也流得很长。/ M& [' I1 ]$ {* H
咽气之前,安禄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必家贼也!
0 l' G h. J4 d+ h- l6 Z$ G 他说对了。凶手的确是三个家贼——三个离他最近的人。严庄在政治上离他最近。安庆绪在血缘上离他最近。李猪儿在生活起居上离他最近。
8 S, @$ K) ]7 k0 S; U% m 然而,安禄山实在不应该感到遗憾。: F! ^4 k1 G! q. |* a1 t4 ]
因为,在由他开启的这个巨大动荡的时代中,在此后一百五十年的大唐王朝的历史上,将会有许许多多人步他的后尘。: f+ @. X* T9 E2 I( b+ b
黄泉路上,将会有很多人以完全相同的方式赶过去与他结伴而行。" e$ v$ J7 I4 F! Q3 ^9 o
所以——安禄山绝不孤单。6 f% [: p/ u/ |6 L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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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凶手挪开龙床,掘地三尺,用毡子一裹,把尸体一扔,就地埋了。所有宫人全都一言不发地帮着清理凶杀现场、更换锦衾被褥。
3 ? K, X+ T t$ H: ? 片刻之后,龙床挪回原地,一切恢复原样。6 s g8 S: p! o, u# j5 z' P
可这张龙床的主人、这座洛阳皇宫的主人、这个刚刚建立的大燕王朝的主人——已经没了。
2 u! V! \3 o8 y& ~8 p5 } 一代枭雄就这样被人从世界上抹掉了。3 Q; D6 @5 ~3 D; F6 N$ K7 D3 M
那天夜里,严庄最后冲着在场的所有人做了两个动作。
) s/ a4 B# V* t1 p9 E9 j 先是一根食指竖着在上唇点了一下,然后那根指头又横着在喉咙抹了一下。% E' x# x: u7 z" p9 X2 P
众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q" u0 j. W$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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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57年。这是唐肃宗至德二载,同时也是燕帝安禄山圣武二年,并且马上将是燕帝安庆绪天成元年。这一年正月初六清晨,严庄在朝会上向文武百官郑重宣布,燕帝安禄山病重,即日册立晋王安庆绪为太子。# ~& a' C, m9 I; H
旋即太子登基,改元天成。
9 j/ G% k' |; H5 v 旋即尊奉安禄山为太上皇。- |% n; ~ V" k& {" R) ^% O: T$ s
旋即发布讣告、举办国丧……
?7 `0 m2 l' e) W6 {' x5 d 这一连串重大的政治动作几乎完成在转瞬之间。满朝文武发现自己一觉醒来,已经跪倒在那个很容易兴奋并且一兴奋就语无伦次的新天子面前。除此之外,更让百官感到不安的是,就在不同阵营的人们各自做出不同的反应之前,那个精明得让人害怕的严庄已经把王朝的命运、百官的命运、甚至包括新皇帝安庆绪的命运不动声色地捏在了手里。4 H- Y9 `, y) g t2 o9 ^' x8 O& U, u
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
; p/ a4 }5 [1 m$ N* y6 e+ H9 n 百官们不约而同地对自己说。2 ]+ C; Y8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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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肃宗李亨站在黑灰色的城楼上极目远眺。; Z3 V8 x% {/ c' b4 N+ ~( ~
他眼中的天地照例是一派肃杀和苍凉。( l; Z) O' I% Z9 _+ V4 ~( b" j7 p
半年多了。他每天都在做一个梦。一个金黄色的梦。
& s" R" ? m! H. s+ x7 V/ N 他梦见巍峨的长安城,梦见雄伟的大明宫,梦见自己置身于货真价实的大唐帝都接受满朝文武和万千子民的朝拜。$ e7 S( t0 f9 T3 A, n% b
可一睁开双眼,他依旧看见自己龟缩在大西北的一隅——龟缩在这座灰头土脸的灵武城(朔方节度使治所,今宁夏灵武)。, J, Y: z) b9 ^! z" P& I2 a
李亨无比伤感。并且总在无人的时候潸然泪下。" U! n, N, ?" ?: b: \9 }, Q* y* e
山河破碎,社稷荒芜;生灵涂炭,遍地狼烟;他这个大唐天子远遁西北、仓猝即位,太上皇李隆基亡命西南、惶惶若丧家之犬;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尽落敌手;叛军攻城掠地、日益猖獗,官兵各自为战、连连失利;帝国危如累卵,百姓困若倒悬……李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一天才是个头。
$ M: `! o# o2 A( x( G, g 所幸今天一大早他就接到了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 I, _3 {+ x' m* @5 D" ]
安禄山死了。5 M8 k5 X$ x; z, ^5 z
这个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混世魔王终于死了。; H6 P; f+ D1 k5 X0 }2 C! Q5 ^
自从登基以来,唐肃宗李亨第一次发现他那满目铅灰的帝王生涯终于闪现出一抹令人心动的金黄。
2 H, e- }: Z! m6 e% r5 {6 O( V9 e 他迫不及待地登上城头,再度眺望梦中的长安。
5 G# }; \% `6 l! _# ~ 可不知为何,李亨的欣喜之情转瞬即逝。$ U7 o6 r; a& C1 T
悲伤和忧郁很快便又笼罩了他。2 d: y. J7 S! I. \0 L
也许一个人的死亡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安禄山的暴毙并不意味着黑暗与混乱的终结。
# _+ N! n1 P! u1 A 李亨很不愿意自己这么想。
. ]9 m" L/ s o. ]- H; A' Z0 j% a( |2 k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想。. r3 @! r! S9 z& b0 i; r# p3 w4 {, w$ n
因为安禄山虽然死了,可安庆绪还在、伪燕朝还在、数十万凶悍的叛军还在、安禄山麾下那帮令人胆寒的猛将还在、史思明还在……2 `8 l j F, E
李亨仰望苍天。; Z3 A$ E* e. _8 d+ F7 d" @
天色依旧铅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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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8 K2 Z% m- m% y& N 李亨的预感是对的。
: {7 ]5 R. p& I, U: @: t, A# | 短短两年之后,另一个大燕皇帝史思明便再度崛起于范阳(治所在幽州,今北京)。1 l/ h& B( m- A/ u
许多年后唐肃宗李亨回望历史,他还是会无奈地发现,公元757年的安禄山之死并不是一个混乱时代的终结,而是一个大裂变时代的起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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