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作者：雪域桃源）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16 22:15:56

　　（六）夺门之变
　　
　　刘庄暴死的消息，顿时震动了整个后宫，哀号之声四起。马皇后心中也是极为震惊。不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必须马上请太子刘炟登基！刘庄死后的次日，她强忍着悲痛，擦干了眼泪，秘密派人找来北宫卫士令杨仁，对他叮嘱道：“圣上龙驭上宾，现在我命令你立即紧闭北宫大门，无诏书不得出入。你要亲自带人到各门去巡视，没有我的话，不得放任何入内，违者不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你听清楚了吗？”杨仁含泪跪奏道：“皇后殿下放心！小臣一定尽心尽职！”
　　刘庄暴死的消息虽然被严密封锁，但是马皇后的娘家哥哥马廖、马防兄弟还是在当天就得到了内线传来的绝密情报。马廖、马防在一起商议，都认为妹妹在宫里做皇后，突临如此大变，只怕会有危险。二人就打算入宫去见马皇后，假如能与妹妹一道扶着太子刘炟登基，他们岂不是成了新朝的定策勋臣？二人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博取荣华富贵的好机会，决定马上行动起来。他们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几个亲信直奔北宫的南门，准备悄悄潜入宫内。
　　马廖、马防走到宫门前，却见大街上到处是全副武装的武士，北宫的南门口戒备森严。北宫卫士令杨仁身穿甲胄，手持长戟，亲自站在宫门口把守。马廖、马防上前陪着笑请求进宫。杨仁坚决不许，挥舞手中的长戟驱赶他们。马廖、马防哪里见过这种情状，吓得抱头鼠窜而去。
　　再说马皇后，她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她在刘庄身边多年，虽然她从不敢干预朝政，但她对朝中的事情还是略知一二。代理太尉赵熹、司徒鲍昱、司空牟融皆是忠贞之士，可以大用！代理太尉赵熹十九年前办过先帝刘秀的丧事，有过处理此类事情的经验，足可倚重。另外，新任司徒鲍昱，虽然在三公中最年轻，却是开国名臣鲍永之子，一向有令名，刘庄生前对他颇为看重。
　　马皇后急忙派心腹出宫去找鲍昱、牟融，告诉了他宫中发生的一切，令他二人迅速拿出办法。鲍昱、牟融不敢怠慢，急忙赶到赵熹府上商议。赵熹此刻虽然已经年过八十，脑子还是很清楚。他说：“现在事不宜迟，必须马上搀扶太子登基，然后再为大行皇帝发丧！”鲍昱、牟融听了很是赞成。二人入宫面见马皇后，把此事一说，马皇后也同意。
　　数日后，经过一番精心的周密准备，赵熹、鲍昱、牟融三人召集群臣在北宫举行登基大典，鲍昱、牟融扶着十八岁的太子刘炟坐上了德阳殿的御座。刘炟登基后，宣布尊马皇后为皇太后。同时，正式宣布为刘庄发丧。
　　刘炟刚刚宣布了诏书，马廖、马防二人共同出班上奏，他们当众弹劾杨仁：“大行皇帝新崩，北宫卫士令杨仁大逆不道，竟敢阻拦我二人入宫探视，大逆不道，理应处死！”杨仁一向为人忠厚谨慎，刘炟做太子时早就知道。对于马氏兄弟的诬告，他置之不理。为了防止他受害，让他远离京师这个是非之地，刘炟宣布调任杨仁为什邡县令。
　　八月十六日，也就是刘庄死后的第十天，刘炟仓促地刘庄的灵柩运出京师，匆匆将其安葬到了显节陵。十月二日，刘炟宣布大赦天下。同时下诏，提升将代理太尉、节乡侯赵熹为太傅，司空牟融晋升太尉，共同主管尚书事务。十一月二十四日，将蜀郡太守第五伦任命为司空。至此，上公与三公的班子全部配齐，一场惊心动魄的最高权力交接就这样结束了。
　　可是，几个月来洛阳朝廷中出了如此大事，诸臣忙于内斗，里里外外一片大乱。西域的军情如火，日益危急。尤其是在疏勒城中危在旦夕的耿恭，谁还顾得上去救他呢？呜呼！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1 06:51:30

　　（七）泣血求援
　　
　　永平十八年（西元七十五年）冬，虽说望眼欲穿的救兵还是杳无音讯，戊校尉耿恭还在遥远的疏勒城中苦苦地等待着。为了鼓舞士气，他对手下的将士们说：“弟兄们！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下去，朝廷绝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就算我们战死了，也是国家的忠烈，必将受到万代景仰！”
　　仅存的一千多名将士在耿恭精神的鼓舞之下，视死如归，拼命地在城中防守。但是，由于洛阳方面出了大乱子，指令迟迟无法传达到西域，这里的局面越来越坏，形势越来越严峻了！
　　在北匈奴人派出的几万大军的威逼下，焉耆、龟兹两国联军向西域都护陈睦所部发动了猛攻，陈睦由于寡不敌众，力战而死，汉朝守军全军覆没！北匈奴的主力也没闲着，他们抓住刘庄暴死、汉军无力西援的大好时机，倾巢出动将柳中城团团围住。己校尉关宠一面拼死抵抗，一面也想派人突围出去求救，可惜匈奴人防备严密，一直没有机会。车师前国、车师后国见匈奴人势大，也都做了墙头草，再度倒向了匈奴人。他们与匈奴人联起手来，与匈奴共同发兵来到疏勒城下围攻耿恭。
　　几个月后，转眼到了建初元年（西元七十六年），城中汉军的粮食全部耗尽，耿恭下令将铠甲弓弩放在水里煮，饿了就吃上面的兽筋皮革。
　　为了固守待援，耿恭与士卒推诚相见，约定同生共死，部下感恩，众人全无二心，一心固守。随着岁月的推移，又过了几个月，饿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最后只剩下了数十人。
　　北匈奴单于知道耿恭的事迹后，心中也佩服他是个硬汉。他下令停止进攻，一心要招降他。单于派出的使者在城外劝慰招降：“耿将军！你就不要做梦了！你们的皇帝已经死了！洛阳正在办丧事，没有人会来救你！此地距离最近的汉军大营也有上千里的路程，就算他们到了这里，你也变成一堆白骨了！我们单于说了，只要你放下武器投降的话，封你做白屋王，还要把公主嫁给你为妻！”耿恭心中大怒，决心诱杀使者。他站在城头喊道：“我听不清楚，请你进城说话！”使者刚一进城，耿恭立即命人将其拿下，当面叱责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堂堂大汉将军，岂能向胡虏屈膝！来人，砍了他！”士兵们一拥而上，将使者脑袋砍下，将其身体大卸八块。耿恭站在城头，用刀挑着使者的头颅，放在火堆上炽烤。北单于闻讯后，心中大为震怒，命令各部增兵继续围困城市，日夜攻打。然而在耿恭率部拼死抵抗下，匈奴人始终无法破城。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耿恭还在城中苦苦咬牙坚持。与他同样一直咬牙坚守在柳中城的战友——己校尉关宠，也被匈奴大军包围在城中已经一年多了。关宠也是一条硬汉，他撕下衣襟，咬破中指写了一封求援血书，秘密派人带在身上准备出去呼救。为了配合信使突围，关宠设置了疑兵，故意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然后悄悄将信使用绳子缒出城外，让他火速去酒泉郡求救。
　　十数日后，酒泉太守段彭接住了关宠的信使。由于汉军主力已经被奉车都尉窦固带回了中原，兵力严重不足，再加上没有朝廷的明诏，他也不敢擅自出兵。段彭只好飞马将血书送到了洛阳，请求朝廷裁处。
　　朝廷会派来救兵吗？希望真是无比的渺茫啊……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1 06:51:53

　　（八）一锤定音
　　
　　建初元年（西元七十五年）正月，关宠的求救血书终于摆到了新皇刘炟的御案上。关宠在奏章中写道：“一年以来，臣等浴血奋战，早已兵尽粮竭，恳请朝廷速速发兵西援！否则的话，臣等与陛下只能来世相见了！”刘炟读着这封血迹斑斑的奏章，虽然很是感动，但心情却非常沉重。面对如此危急的局势，刘炟急忙下诏令三公九卿会商。
　　新任司空第五伦第一个发言，他主张不必救援。他说：“西域距离中原道路遥远，就算我们现在发兵也来不及了！眼下陛下刚刚登基，万事如麻，臣以为现在不必去救了！”
　　司徒鲍昱闻言大吃一惊，立即出班坚决反对。他当众厉声质问：“第五司空，你这是什么话？这像是一个忠臣该说的话吗？身为三公重臣，竟出此误国之言，真可斩也！”第五伦闻言，面红耳赤，无辞以对。鲍昱也不睬他，转脸面对刘炟慷慨陈词，力主出兵营救：“陛下！前几年先帝因胡虏不断南下骚扰，认为这是我大汉的心腹之患，决意必须将其除掉。为了彻底解决问题，先帝毅然招募了天下勇士出征，为的是给国家建立万世不易之功，不想给子孙后代留下后患。这些勇士们奉诏出征以来，舍生忘死，深入虎穴，屡建功勋。只因先帝龙驭上宾，匈奴人趁势威逼，朝廷群龙无首而来不久施救，故而他们陷于绝境之中。如今事情紧急，他们从万里之外紧急呼救，朝廷竟要抛弃他们，敢问是何道理？”
　　鲍昱激愤地转而对群臣说：“诸位大人！要是此番朝廷不出兵相救，这无疑是给胡虏的罪恶暴行张目，也然天下志士寒心！一旦朝廷拒绝出兵，今后天下太平无事便罢，一旦今后国家有事，谁还敢效死投军？试问，若是匈奴再度大举南下入塞，陛下将还有谁可用？！”第五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面红耳赤。众人听了此话，都是一片哑然。刘炟也点了点头，认为鲍昱说的很有道理。
　　鲍昱拱了拱手，环视众臣，继续诚恳地对刘炟奏道：“而今耿恭、关宠两校尉部下仅各残存数十人，北匈奴大军数千人日夜围攻，他们竟能继续坚守！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匈奴人也是强弩之末了！我看，只要我们立即出兵的话，完全有可能救出耿恭、关宠二位将军！”
　　刘炟想了想，问道：“鲍司徒，以你之见，现在应当怎么办呢？”鲍昱胸有成竹地说：“臣建议，可令敦煌、酒泉两郡太守各率领精锐骑兵二千人，多带旗帜，以为疑兵。匈奴见我大军奋力西进，必然破胆，他们早已疲惫不堪，岂敢阻拦！援军可趁机加速前进，日夜兼行，无论如何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事发地。按照臣的预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只需四十天左右的时间，就可将耿恭、关宠二将军救回塞内！”
　　刘炟大悦，当即表示同意。他立即颁诏，以征西将军耿秉代理酒泉太守职务，率军屯驻酒泉郡固守。又令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三人火速征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郡兵以及班超所部鄯善国军队，火速分道出师救援！
　　拯救耿恭、关宠的行动，已经开始！汉军的行动显然是有些晚了，最终他们能够成功吗？
　　有句名言说的好：努力了，不一定能成功。但是，如果不努力，就一定不能成功！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1 06:52:42

　　（九）雪夜孤城
　　
　　建初元年（西元七十六年）二月，酒泉郡太守段彭、谒者王蒙、皇甫援三人率军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柳中城下集结。
　　三人到了这里才发现，柳中城早已陷落，己校尉关宠以及所部全部阵亡。看着汉军将士们的累累尸骨与满城的断壁残垣，段彭、王蒙、皇甫援三人心情极为沉痛，他们都为自己的救援来迟而深感内疚。稍后几日，三人所部与鄯善国的军队在城下会师。诸部联军后总计得到猛士七千余人，一起向驻守在车师前、后国的匈奴军发动了猛攻！
　　生力军就是不一样，一上阵就把匈奴人打的落花流水。汉军在交河城一仗斩杀了匈奴士卒三千八百人，生俘三千余人。北匈奴单于得到败报，大惊失色，吓得连忙下令全面撤退。车师两王国见汉军到了，吓得不知所措，只能是再度开城投降。
　　段彭、王蒙、皇甫援三人派人打听耿恭的下落，有人说，现在连关宠都战死了，耿恭还能活吗？王蒙等人觉得有道理，就打算引兵东归。
　　东归的命令下达后，军中有一名叫做范羌的军吏挺身而出，坚决要求去救耿恭。范羌来到帐中谒见，跪下嚎啕大哭请愿：“三位大人！我求求你们了！请你们行行好，发兵去救耿将军吧！要是去的晚了，耿将军就没命了！”段彭、王蒙、皇甫援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已经毫无必要了。王蒙道：“关宠已死，估计耿恭那边也差不多了。不是我等不愿前往，实在是风险太大啊！”的确，从柳中城前往疏勒城的路途遥远艰险，万一在路上遭到匈奴人的伏击，岂不是要全军覆没？还不如见好就收。
　　范羌急红眼了，他呜咽着奏道：“诸位将军！求求你们了！若是诸位不愿去，我范羌愿一人带本部前往！”王蒙被范羌的一片赤诚之心感动了，当即决定分给范羌两千名士兵，让他带着前去救援耿恭。
　　当时还是初春，天气严寒无比。范羌带着两千士兵顺着大山北麓的小道前去疏勒。途中天降大雪，积雪最深处竟深达一丈多深。援军经历了千难万险，在付出了极大代价之后，范羌一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疏勒城。
　　范羌带着援军赶到城外时，正好是夜间。在一轮明月照耀下，雪夜孤城，万籁俱寂，人们能够听到的只有寒风的呼啸声与战马的嘶鸣声。范羌站在城外大喊：“有人吗？里面有人吗？”他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异常的响亮。可是他接连喊了几遍，却始终无人应答。范羌急了，泪水再次涌出，心中涌起一团难言的苍凉：难道他们全部战死了不成？他发疯似的大叫：“耿将军！耿将军！快开门！你们还活着吗？”这一下，城中终于有了反应。城中有人起身答道：“外面是谁？”原来，耿恭等人在城中听到外面战马嘶鸣，还以为北匈奴派来了援军攻城，吓得狂跳了起来，赶紧爬上城头去看。范羌喊了半天，终于见有人答话，顿时大喜，高呼道：“耿将军！我是范羌啊！我们是酒泉郡的队伍，奉了圣上的命令前来接您来了！快开门啊！”
　　耿恭早就没吃的了，一直在躺着等死。他和城中的人起初以为听错了，加上饿的实在没力气，一直没答话。等到范羌报上了姓名，他这才明白过来这是真的！残存的士卒们也听见了，无不奋然跃起，山高万岁！耿恭急忙挣扎着带人打开城门，范羌带人进城后发现，城中连同主将耿恭在内，仅剩下二十六人了！
　　一见范羌的面，耿恭这个刚强无比的铁汉，这下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热泪从虎目中奔涌而出，他拉着范羌的手说：“兄弟！要是你再晚来一日，你我就只能在泉下相见了！”大家抱头痛哭，哀声震彻旷野。从古至今，英雄千千万，烈举万万千，谁曾见过耿恭这样的壮举？这是胜利的泪水，这是勇者的哭声！这阵阵的哭声，震彻霄汉，感泣鬼神！
　　次日，耿恭等二十六人一起被范羌护送着出城，踏上了东归酒泉的漫漫征途。汉军出城的行动被北匈奴的哨兵发觉了，他们马上开始出动大军追击。范羌指挥部下断后，奋力狙击掩护，耿恭随着汉军大队且战且走。由于耿恭所部官兵饥饿已久，沿途不断有人倒毙。到了这年三月，他们退入玉门关时，连同耿恭在内的生还者只有十三人。中郎将郑众得到耿恭归来的消息，亲自赶往玉门关城门口迎接。他要为大汉的英雄亲自接风洗尘！
　　等到郑众看到这十三位勇士时，顿时愣住了，只见他们鞋履洞穿，面容憔悴，形销骨立。这哪里是人啊，简直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活鬼一般！郑众看后异常心疼，泪如雨下，他为这个国家而深感自豪，也为这个国家拥有这样一批坚强无畏的铁汉而深深地感到骄傲！这就是英雄之气，有了这股无所畏惧的精神，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
　　郑众急令手下为耿恭等人安排洗浴，更换衣帽，又腾出最好的房子让他们住，拿出最好的饭菜让他们吃。安顿好了这些勇士们，郑众提笔给新皇刘炟上了一道奏章，他在文中说：“耿恭以微弱偏师固守孤城接近一年，独自抵抗匈奴数万大军，耗尽了全部心力，实乃亘古未有之烈举！他们凿山打井，煮食弓弩，先后杀伤敌人数以千计，忠勇俱全！他们的英雄壮举，足以流芳百世！以小臣之见，应对耿恭加官进爵，以激励后人为国效忠！”刘炟览奏后也是非常感动，遂令郑众速将耿恭等人护送回洛阳。耿恭到达洛阳后，被刘炟下诏晋升为骑都尉。
　　勇士耿恭回来了，还有一位勇士班超依然留在西域。由于西域诸国的驻军已经全部溃败，刘炟也不想再打了，再设置戊校尉、己校尉和西域都护等职已毫无意义，他遂下诏将这些职务全部革去，并派人赶到西域征召班超回国。
　　班超，这位依旧孤悬西域的壮士，他也会奉诏回国吗？要是他走了，西域又该怎么办呢？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1 06:53:20

　　（十）一柱擎天
　　
　　接到刘炟的诏书后，班超的心情无比沉重。他几乎可以断言，只要他前脚出城，根本不用匈奴人来招降，疏勒、于阗、鄯善、车师诸国后脚就会主动倒向匈奴人。
　　对于这些胡人的心思，班超比任何人都清楚。“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胡人精明着呢。他们夹在大汉与匈奴之间，受够了夹板气，这两家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做“墙头草”是唯一的办法。事实上也是如此。
　　但凭着班超出使以来的赫赫威名，只要他坐镇这里一天，西域已经臣服大汉的诸国绝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刘炟的诏书已经送到了疏勒国，班超岂敢违抗？汉法是出了名的严酷，违抗诏书以谋逆论处，是要诛灭三族的！班超的大哥班固在朝中做官，还有白发的老娘、妹妹班昭等一大家子都住在洛阳，班超有几个胆子敢抗旨？
　　无奈之下，班超只好怏怏地收拾行李，准备踏上归途。班超要离去的消息犹如插上翅膀一样传遍疏勒全国。疏勒举国大惊，都不愿让他走。事实很明白，班超是一根擎天之柱，要是他一走，就算剽悍残忍的匈奴人不收拾他们，对疏勒国一直虎视眈眈的龟兹人岂能饶了他们？只怕是一场大屠杀就要来临！疏勒都尉黎弇伤感不已，愤愤地说：“汉使既然一定要弃我们而去，疏勒必定会毁于龟兹人之手！本官真不忍活着看到汉使离去！与其死在龟兹人的手里，还不如自刎了干净！”说完，他便拔出佩刀自尽而死。
　　得到黎弇的死讯，班超心中极为伤感，但却毫无办法。班超一路东行，途径于阗国时，于阗王与满朝文武号啕痛哭，跪下哭着说：“我等君臣能够活命，全靠汉使之庇护，犹如儿女依赖父母一般！班大人，您可千万不能走啊！我们求求您了！”他们抱住班超的马腿，死活不让他走。满城的军民跪了一路，老幼妇孺连声哀告：“班大人！留下吧！求您了！”
　　看着眼前一幕幕场景，班超也被深深感动了。班超想明白了，他现在要是遵诏回京的话，到了那里毫无用武之地。要是留在这里的话，将来肯定会干出名堂的。班超本来就不想走，全城百姓的请愿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我班家满门被诛，我班超也认了！”他下令调头南下，不顾一切地返回了疏勒。
　　班超回到疏勒，举国上下一片欢腾。他入城后才知道，他刚走了几天，疏勒国就有两个城的首领投降了龟兹。他们还与西边的尉头国结盟，共同决定依附匈奴。班超赶到后，下令逮捕并斩杀了叛乱者，又出兵攻击尉头国，一战杀死六百余人。几百颗血淋淋的人头威慑住了叛乱者的嚣张气焰，他们再次领教了汉朝使者的厉害，不得不再次认罪服输。至此，疏勒国在班超的强力镇压下，再度恢复了安定。
　　事后，班超写了长篇奏章，说明了当地的情况。他要求继续留镇疏勒。对于班超的勇气，刘炟心里也很佩服，并未追究他的违诏之罪。其实，刘炟把班超留在西域有什么不好呢？朝廷总共就给了他三十六个兵，其余再无一文钱的投资。若把班超调回中原，只不过多了一个无用的匹夫而已。可若把他留在西域，却成了一根擎天国柱！刘炟虽然只有十八岁，这个简单的账他还是会算的。
　　就这样，班超得到了朝廷的正式批准，如愿以偿地留在了西域，得以继续他的事业。
　　至此，持续了整整三年之久的汉匈战争基本告一段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殊死血战中，汉、匈两国的国力消耗都很大。由于班超的横空出世，北匈奴在西域的势力被汉朝打开了一个缺口，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耿恭、关宠、陈睦等人宁死不屈的惊天勇气，也给了匈奴人精神上以极大的震撼。尤其是耿恭顽强死守的英雄壮举并奇迹般地生还，给予匈奴人的心理打击尤为沉重。一件又一件残酷的事实终于让匈奴人清醒了，这个居住在南方、看似温文尔雅的汉民族，也同样有着无数不怕死的勇士！匈奴想要轻而易举地征服汉人，不过是梦中的呓语而已！
　　而对于汉朝方面，前景也并不乐观。虽说洛阳朝廷在战争初期取得了一些战果，但总体来说成效不大。洛阳朝廷派出的驻军几乎全部覆没，留守的军事主官也几乎全部阵亡，设立的机构也基本瓦解。再加上力主对匈奴开战的永平大帝刘庄已死，新君刘炟由于刚刚登基，朝中形势不稳，也无心再继续再打下去。双方彼此互有忌惮，也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在此后的几年中，双方都采取了守势，形势又基本上回到了开战前的状态……
　　
　　（第二部上卷永平王朝卷终）
　　
　　
　　雪域桃源写于桃源堂第一稿
　　二〇〇九年三月二十六日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3 23:47:32

　　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
　　
　　（第二部：炎炎大汉）
　　
　　下卷（章帝盛世）
　　
　　题记
　　
　　魏文帝称“明帝察察，章帝长者”。章帝素知人厌明帝苛切，事从宽厚。感陈宠之义，除惨狱之科。深元元之爱，着胎养之令。奉承明德太后，尽心孝道。割裂名都，以崇建周亲。平傜简赋，而人赖其庆。又体之以忠恕，文之以礼乐。故乃蕃辅克谐，髃后德让。谓之长者，不亦宜乎！
　　——《后汉书•肃宗孝章帝纪》
　　
　　第一章重整河山
　　
　　（一）风雨同舟
　　（二）第五司空
　　（三）平反昭雪
　　（四）正本清源
　　（五）虚怀纳谏
　　（六）南北边患
　　（七）居安思危
　　（八）赐封风波
　　（九）罢役休民
　　
　　第二章内忧外患
　　
　　（一）西羌再变
　　（二）临洮之战
　　（三）耿恭蒙难
　　（四）咸鱼翻身
　　（五）潜滋暗长
　　（六）马后归天
　　（七）深宫如海
　　（八）蛇蝎之心
　　（九）狼狈为奸
　　（十）凄风苦雨
　　（十一）顺手牵羊
　　
　　第三章盛世阴霾
　　
　　（一）马家之难
　　（二）凌逼公主
　　（三）纷扰之局
　　（四）后继有人
　　（五）云母屏风
　　（六）名士朱晖
　　（七）均输废立
　　（八）搜罗党羽
　　（九）文人相轻
　　（十）因祸得福
　　
　　第四章流霞映彩
　　
　　（一）奇袭姑墨
　　（二）以夷制夷
　　（三）意外之扰
　　（四）敲山震虎
　　（五）节外生枝
　　（六）廷争之变
　　
　　第五章残棋一局
　　
　　（一）慈厚之主
　　（二）皇后偷情
　　（三）忠良横死
　　（四）礼仪之争
　　（五）母子诉讼
　　（六）凉州再乱
　　（七）不祥之兆
　　（八）刺客剑影
　　（九）悲云落霞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3 23:48:16

　　第一章重整河山
　　
　　（一）风雨同舟
　　
　　永平十八年（西元七十五年）八月六日，汉明帝刘庄突然暴死。几日后，十八岁的太子刘炟（dá）在三位老臣赵熹、鲍昱、牟融的搀扶下登上了德阳殿的御座，是为汉章帝。刘炟登基后，尊母后马氏为皇太后。
　　刘庄的猝然去世，几乎给了这个庞大的帝国致命一击！这个噩耗令朝野上下六神无主，真是一片凄风苦雨，愁云惨淡。如此突如其来的事变，洛阳朝廷顿时陷入了深度危机中。
　　十八年前刘秀去世时,国家经济实力虽不如现在强大，但是却国泰民安，人心安乐，内无隐忧，外无边患。而现在国力虽然强大了，却是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局势极为复杂。累年的冤案未平，诸地民众怨声载道。北匈奴人的铁蹄蹂躏西域诸国，凶焰万丈，大汉守军孤悬在外，一直在泣血呼救，急待出兵驰援。上下内外，一片混乱。刘庄壮年暴死，死因不明。京师周边流言四起，有人甚至传言刘庄是被人害死的！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人心不安。一时之间，洛阳朝廷内外交困，风雨飘摇，情势危急！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代理太尉、节乡侯赵熹这时已经七十九岁了，早已须发皆白。他的心情沉重，满面严峻。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白，眼下的局势极为严峻。如今之计，只有咬牙硬挺了。
　　论辈分，赵熹与刘炟的祖父刘秀是一辈人。赵熹在朝中仕宦近五十年，经验非常丰富。面对危局，他临危不乱，不顾年迈体衰，每天都要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前往朝中听政。刘炟对赵太傅极为尊敬，下令为他特设专席就座。这个年近八十的老人才是整个朝廷的主心骨！只要这个老头子往圣上身边一坐，他们就觉得心里踏实！
　　在这危难关头，赵熹与鲍昱、牟融团结一心，决心共赴国难。赵熹很沉稳，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在朝堂上他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议事。朝廷的具体的事务全部交给鲍昱、牟融两人去办。在赵熹的坐镇下，司徒鲍昱、司空牟融两人忙活的不可开交，他们千方百计地安抚人心，协助刘炟与马太后处理各类棘手的事件。
　　八月十六日，赵熹协助刘炟将刘庄草草安葬进了显节陵，朝野上下这才安顿下来，满朝文武这下也都安心了。
　　这天，赵熹与鲍昱、牟融等人协商后，上奏刘炟加强言论管制。朝廷发出严令：“先帝归天，国家不安。凡有传播流言者，一律从重治罪！凡有胆敢诽谤朝廷事务者，一律就地处决！”渐渐地，京师洛阳逐渐平静下来。又经过近两个月的竭力安抚，朝中大局始定。赵熹深知刘庄在位时滥施刑律，冤案丛生，为政苛烦，积弊深重。他与鲍昱、牟融联名上奏刘炟，要求实行大赦，借以收取人心。
　　十月二日，刘炟接受了三人的建议，宣布大赦天下。各地的囚徒大多数被免罪释放回家，人心渐安，全国上下至少从表面上恢复了应有的平静。
　　为了加强对局势的控制，刘炟决定将赵熹由代理太尉提升为太傅，位列上公。司空牟融则晋升为太尉。二人都特加“录尚书事”衔。所谓的“录尚书事”，即指有主管尚书台事务之权。建武末以来尚书台权重，三公职务虚化，有职无权。刘炟此举开创了一个定例，以后只有加此衔者才是真宰相，否则只是虚职而已。赵、牟二人拿到了实权，开始全权处理朝中大小事务。赵熹、牟融、鲍昱三人团结一心，共同辅佐朝政，局势逐渐趋于稳定。
　　十一月中，由于司空位子空缺，急需添补。有人向刘炟上奏建议：“十八年前，世祖光武皇帝临终前曾叮嘱先帝，会稽太守第五伦才干绝伦，可谓天下奇士，可堪大用。可惜只因此人为政宽厚，不尚威刑，故不为先帝所重。今日陛下既有意重恢世祖之政，臣等以为当召第五伦入朝就任司空一职！”刘炟听从了这一建议，遂于十一月二十四日下诏将时任蜀郡太守的第五伦征召入朝，任命他为司空。
　　先帝刘秀真是慧眼识才，第五伦与司徒鲍昱一样，都是直言敢谏的奇士。他刚刚担任没几天，就向刘炟上了一道劝谏奏章。
　　刘炟的性情宽厚恢廓，与刘庄的暴躁苛刻不同，大有世祖刘秀之风。刘庄为政严苛，但严苛有严苛的好处，大小官员从不敢违法乱纪。刘炟为政宽厚，宽厚也有宽厚的坏处，有些贵戚官员顿时成了没王的蜂。马太后的娘家——马氏家族在刘炟的优待下，成了新朝中胆子炙手可热的新豪门。
　　为了推崇外戚马氏，刘炟一改刘庄时的做法，他一即位就将马太后的几个兄弟全都拔擢重用。马廖在刘庄手里就是虎贲中郎将了，马防、马光则是黄门郎。在刘庄的有意压制下，三人一直长期不得升迁。刘炟即位后，任命马廖为卫尉，位列九卿。马防为中郎将，马光则成了越骑校尉。
　　永平十八年（西元七十五年）秋以来，天下大旱，京师洛阳及兖、豫、徐诸州受灾尤其严重，有些地方颗粒无收，老百姓饥饿而死的不在少数。而豪门巨富马家却是另外一番景象。马廖、马防、马光对于国难置若罔闻，骄奢淫逸，毫无心肝地纵情享乐，奢侈糜烂程度丝毫不让昔日的窦家！
　　国难当头，国家危机四伏，马氏兄弟仗恃着新君刘炟的厚爱，整日里热衷结交宾朋，朝野官员名士也是争相趋附。为了博取名誉，马氏兄弟出手极为阔绰。卫尉马廖拿出三千匹布，城门校尉马防拿出三百万钱，全都私赠给故都长安周边的名士儒生，无论认识与否，无不慷慨馈赠。马家在腊祭之日大会宾客，赠给洛阳士人每人五千钱。越骑校尉马光，曾在腊祭时用掉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在国家危难之际，马家兄弟的如此行为，怎能不令人愤慨！简直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其实，马廖等人如此做也是有原因的。弹簧被外力长久地压制，若外力消除后还是要舒张，而且反弹的程度会更厉害！长期以来，他们遭受刘庄的严厉管束，心中极为不满。如今刘庄归天了，再也没人敢管他们，马家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故而开始了胡作非为。
　　新任司空第五伦入朝才几天，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异动：先帝才去世三个月，尸骨未寒，马家竟敢如此妄为，难道就不怕王法制裁么！
　　十一月三十日，也就是第五伦抵京担任司空的第六天，天上又出现了日食。他抓住这个机会，上奏刘炟严厉弹劾马氏子弟骄纵不法。
　　第五伦在奏章中强烈要求刘炟与马太后汲取前朝的经验教训，防微杜渐。他举例说，昔日阴太后仁爱慈和，却一直压制约束阴家子弟，从不为他们求官求权，足为后世之楷模。
　　第五伦在奏本中还说：“小臣入京才六天，却听朝野上下都在议论马氏兄弟骄奢淫逸，靡费无度。小臣以为马家子弟的行为不仅违背大义，而且也涉嫌违法。小臣深知陛下本意是要厚待外戚，孝顺太后。可陛下如果继续放纵马家兄弟骄奢淫逸，后果堪忧！一旦他们违法犯罪的话，岂不是要害了他们？小臣恳请陛下颁诏严厉约束马氏，免得让他们误触法网而获罪。惟有如此，才下能保全马家，也让太后心安！”第五伦又写道：“十几年前，梁、窦诸家违法乱纪难道陛下忘了吗？先帝曾下过严诏，凡有敢为京师外戚请托求官者，一律治罪！先帝还警告说：‘与其不辞辛劳地奔走结交权贵，不如全心报效国家！戴盆而望天，其事不能两全！’先帝的这些话，陛下难道都不记得了吗？”他最后说：“陛下！如果不狠刹这股歪风，先帝十八年严法治国的成果，岂不要一朝付诸东流了吗？小臣入京才六天，闻之心中惶恐不安，不敢不让陛下知晓！”
　　然而，令人耐人寻味的是，奏章递上后，年轻的新君刘炟却对此毫不理睬……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7-27 22:23:49

　　（二）第五司空
　　
　　第五伦刚刚当上司空，他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参劾马家？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权贵而丢官吗？
　　第五伦的人生经历复杂，仕途非常坎坷。他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是死过豪几次的人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在世祖刘秀在位时，虽说发现他时已有点太晚，但第五伦还混的还马马虎虎，刘秀很赏识他。可在显宗刘庄手里，第五伦混的比煤球还黑，几乎死于非命，他在廷尉诏狱的大牢里呆了足足九年！经历过如此惨痛之事，难道他还没让他长点记性？
　　说起第五伦早年的那些陈年旧事，颇为值得玩味，确有值得一提之必要。
　　他的姓氏是“第五”，听上去很是特别。其祖上本姓田氏，其先世为本为战国时齐国田氏王族之后，这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分支很多。西汉时，朝廷下诏征召田氏搬迁到关中做守陵邑民，田氏遂举族分批西迁来到了三辅定居。朝廷当时分他们拨了田宅，第五伦的祖上是第五批西迁的，故其子孙遂以“第五”为姓氏。
　　第五伦为人慷慨耿介，卓然有义行，早年曾经受过战争的残酷考验。王莽末年时，他大约二十岁。当时诸地盗贼蜂起，四处劫掠民财，一片大乱。紧接着的几年，战乱频仍，饥馑累年，关中三辅米价一石高达万钱，人相食噬，白骨遍野。第五伦的兄长早死，他的儿子和外孙也是濒临绝境。第五伦闻讯后心中十分伤感，毅然将他们全家接来，放在身边收养。他把粮食分成均等的若干份，告诉侄子及其家人：“只要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们饿死！我们一起生死相守！”消息传出，乡里壮之，对他无不景仰。
　　只因第五伦平日里一向刚猛果决，为人威重，盗贼闻名丧胆，从不敢到他的庄园周边闹事。亲戚朋友们听说后，纷纷前来他的家中躲避。
　　为了确保家族生命财产的安全，他组织家丁、朋友占据庄园四周的险要位置，加固加高院墙，囤积粮食，修筑工事，最终竟将家里的庄园建成了一座军事要塞！为了加强防守、统一指挥，共同度过难关，第五伦被众人推举为营长（营即堡垒之意），全力组织防御一切来犯之敌。
　　建武元年（西元二十五年）夏，樊崇率领赤眉、铜马流民军诸部数十万杀入关中，蹂躏三辅，有些流民军也杀到了第五伦的庄园门前。第五伦指挥众人奋力固守，拼死抵抗。赤眉军遭到挫败后，首领们听说第五伦家是个大庄园，多次组织重兵前来抢掠。第五伦手操戈矛，冒着飞矢，亲自率众奋勇抵抗，陆续击退了敌军数十次的疯狂进攻。赤眉、铜马军见第五伦不好惹，只好悻悻退去。
　　建武三年（西元二十七年）春，刘秀派遣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率军西征，一举将延岑所部流民军驱除，初步平定了关中。第五伦闻讯，急忙带着随从前往长安拜见请降——他也想讨个官做。当时的京兆尹名叫鲜于曪（luǒ），听第五伦说了情况后，对他的表现深感惊讶，当即决定把第五伦留在府中做了一个小吏。鲜于曪非常赏识第五伦的才干，郡内公务时常征求他的意见。正当鲜于曪准备向刘秀举荐他之时，他本人却因为其他的事被降职，改调到遥远的平原郡去做高唐县令。
　　第五伦一心想做官报国，闻讯后非常失望。为了报答鲜于曪的知遇之恩，他特地准备了一些路上用的东西，亲自挑着担子步行十几里，急匆匆地赶到长亭送行。鲜于曪见了他，心中感慨，不无遗憾地握着他的手说：“第五先生，你是一个大才，下官真是相见恨晚！唉！先生在我这里做个小吏，真是太委屈了！我本想向朝廷举荐先生，可惜却出了事。我犯下了过错，遭贬远黜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你了！”二人洒泪而别。
　　第五伦失去了伯乐，仕进之门从此对他长期关闭。后来，他被派到乡下做了一个啬夫，职责是处理诉讼、征收赋税。他任职期间勤政爱民，轻徭薄赋，审理冤案，深得人心。工作虽然干的非常出色，但却因朝中无人，第五伦多年来一直不得升迁。对此，他时常为此嗟叹。
　　第五伦的志向远大，每每以骐骥自诩，对于自己的官卑职微，心中很不满意。他总是暗自长叹：“我第五伦是一匹千里马，却长期做这么个小小的啬夫，实在是耻辱啊！”
　　第五伦怏怏不得志，在愤懑之下他索性辞官而去，举家搬到河东郡。由于担心遭到他人耻笑，他甚至改名换姓，自称王伯齐。为了谋生，“王伯齐”开始做贩盐生意，常年往来于太原、上党之间。为了担心身份暴露，他做事很是低调，做事从不留下任何痕迹。隐姓埋名了十几年，就连亲友们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又过了几年，鲜于曪重新入朝为官，他写信给新任京兆尹阎兴，极力推荐第五伦之才。阎兴当即派人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了第五伦，将其委任为太守衙门主簿。
　　当时，故都长安市面上货币很混乱，很多不法奸商私铸铁钱的分量不足，严重扰乱了经济秩序。阎兴令第五伦为代理铸钱掾，专职负责长安街坊间的经济事务。第五伦到任后，统一衡器，纠正斗斛，市场上再没有弄虚作假，欺骗买主之事，百姓欢悦叹服。
　　英雄识明君，第五伦每次读到刘秀的诏书，总是痛恨自己运气不好，无缘拜谒这位明君。他常当着同僚们的面唉声叹气：“唉！当今皇上真乃千古不遇之圣主也！第五伦来迟，无缘得见，真是平生大恨！若能一谒，就是死也知足了！”同僚们无不大笑，公然嘲弄：“第五伦，你不过是个小小代理铸钱掾，平日连郡太守的面都难得见几次，还梦想着谒见圣上？真是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可真是个蠢货！哈哈！”
　　第五伦是个从不甘心服输的人，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见圣上一面！”他东奔西走，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当上了淮阳王刘延手下的医工长。第五伦非常自信：以我之才，只要能够见着圣上，他一定能重用我！
　　建武中元二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第五伦作为淮阳王刘延的属官跟着他入京朝觐。刘秀早就听说过此人的名头，故而特意召见。第五伦应对称旨，刘秀对他的印象很好。次日，刘秀又特召第五伦入宫。刘秀笑问：“第五伦！朕听说你做官之后，你的岳父犯了法，你曾亲自持鞭拷打他。朕还听说，你拜访堂兄时，却从不肯留下吃饭，有这等事吗？”第五伦奏道：“小臣先后娶过三次妻，但她们都没有父亲！鞭打岳父的事，从何说起？小臣幼年之时，正值关中兵燹四起，流贼横行三辅，兵荒马乱之时，大家都没粮食吃，都快要饿死了，小臣怎能随便到别人家吃饭？众人多以为小臣愚笨无知，因故造谣诽谤！”刘秀闻言大笑，又故意逗他：“朕还听说，你在京兆尹衙门做掾吏之时，有人送给了你的母亲一笥烧饼。你回家一见，一把将竹笥从她手中夺下，还从她的口中把吃了半截的烧饼抠出来，有这等事情吗？”第五伦面露愠色地回奏道：“回禀陛下！绝无此事！众人以为小臣生性愚鲁，都觉得臣好欺负，故意编造了这些谣言败坏臣的名声！请陛下明察！”刘秀抚掌呵呵大笑，乐的前仰后合，越发喜欢第五伦的憨直。二人倾心交谈，一直谈至黄昏才罢。
　　通过这次会面，刘秀发觉第五伦是个正直之臣，有心提携重用，决定任命他为会稽太守。第五伦在会稽主政期间，为政慈和，爱民如子，深得民众爱戴。可惜，这样的一位好官，却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刘庄的法眼。永平一朝十八年中，第五伦的仕途之路极为坎坷，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由于对刘庄的酷烈政策执行不力，永平五年（西元六十二年），第五伦落入了刘庄的法网。只因碰巧受梁松一案的牵连，他被刘庄关进了廷尉诏狱。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第五伦整整度过了九年！
　　直到永平十四年（西元七十一年）春，刘庄发觉耿建、臧信、邓鲤、刘建四人的案子确属冤案，亲自赶往廷尉诏狱审案，释放了大量囚徒。第五伦幸运地赶上了这次赦免。但是，他还是被刘庄认定有过错，被判放归田里，永不叙用。第五伦回到家乡后，为了逃灾避祸，他亲自下田耕种，从不与官宦来往。
　　后来，刘庄感到有些后悔，突然想起了第五伦。这次他自食其言，又将第五伦起复为宕渠县令，后又调任蜀郡太守。刘庄死后的三个月，第五伦终于被朝廷发现，这才被刘炟选拔进入了三公班子。
　　正是因为经历过无数坎坷与艰难，第五伦才不顾一切地上了这道奏章。他要为国尽忠，要竭力报效先帝刘秀的提携之恩！
　　建初元年（西元七十六年），第五伦已年近七十，须发如银。“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知道没有几天活头了。在刘秀手上，他被提拔的太迟，没有来得及施展才华。在刘庄在位时，他与其政见不合，倒霉的一塌糊涂，几乎连命都丢了。如今到了刘炟上台，他终于得到了机会。若他再不努力做事的话，怕是真要遗恨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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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作者：雪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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