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作者：雪域桃源）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2 17:35:16

　　（八）口舌之祸
　　
　　虽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内部总会有矛盾纷。在窦宪小集团中，非但武人之间不合，文人之间也有意气之争。除了耿夔与邓亹、任尚有矛盾外，尤其是班固与傅毅之间的梁子结的最深。班、傅二人有很多共同点：他们都是名满天下的文学家，也都在兰台供职，也都暗中投奔在窦宪门下，彼此之间却势如水火。
　　傅毅是三朝老臣，也是闻名天下的文学家。他读书极多，博闻强记。他比班固成名早的多，尤其是他善于写赋，文辞华美，是当时最富盛名的文坛泰斗。但近几年来，班固却比傅毅混的好。班固奉诏编史以来，名气渐渐直追傅毅。再加上其弟班超在西域立下了大功，班固也跟着沾光，班家也因此名震朝野。
　　虽说总体上班固眼下在文坛上的声望还不如傅毅，但他一向倔犟不肯服输，出于嫉妒之心，总想找机会“收拾”傅毅。为了打垮老对手，他时常在不同场合攻击傅毅。他曾在给其弟班超的信中写道：“傅武仲（傅毅的表字）由于能写文章才当了兰台令史，但却下笔千言，不知所止。”傅毅也不含糊，也时常嘲讽班固是盗窃父亲作品的“文贼”。为了名利、意气之争，傅、班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就连他们的主子窦宪也深感头痛。
　　班固与傅毅是窦府中的常客，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二人相继到了府中拜见了窦宪后，与以往一样，还是不阴不阳地斗嘴，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看着两人这副样子，本来就没好气的窦宪心中更加烦躁：“都到这时候了还他妈的吵，真是有病啊！”他脸色铁青地呵斥二人：“够了！你们两位别吵了好不好？整天像乌眼鸡一样的斗来斗去，还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傅、班二人见主公发了脾气，吓得赶紧闭嘴。窦宪见两人不开腔，也就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两人见窦宪如此模样，肯定是有心事，也只好站在那里不敢吱声。
　　沉默了半晌，窦宪突然问：“近来圣上在做什么？朱晖那老家伙的事了结了吗？”傅毅抢着说：“窦大人，下官近日听人传言，圣上好像已经下了决心，均输法那档子事，就要有结果了。”窦宪心中一震，忙问：“你这是听谁说的？”傅毅道：“前日下官偶然到尚书台办差，听一个好友说的。诏书都誊写好了，正式下达就在这两天。窦大人，您猜圣上怎么处置朱晖？”窦宪面有不解，满腹狐疑地问：“怎么处置？革职？”傅毅得意地一笑：“大人猜错了！这一回，圣上决定听从老朱的建议，不再实行此法。而且还撤了尚书令的职务，改由朱晖接任！”
　　站在一旁的班固闻言哈哈一乐，无不嘲讽地对傅毅道：“傅大人，你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他转脸对窦宪拱了拱手，从袖中拿出一封竹简，然后说：“今早尚书台已经颁诏，这是下官抄来的副本，大人请过目！”班固道：“现如今，朱晖大人已经到尚书台上班了！圣上还给他赐钱十万，一百匹布，新衣十领！”紧接着，班固又一一说了详情。
　　原来，经过反复权衡利弊，一向好名的刘炟生怕因实行均输法不当而连累了两位先帝。最终刘炟对外下诏宣布：“既然此法弊病太多，也只能是慎重从事，暂缓实行。想要富国强兵，实现天下大治，还得另想办法。实行均输法之议，以后再说吧！”他为了安抚老臣朱晖，还派出直事郎问候朱晖的病情起居，又派太医给他看病，还让太官赐给他御膳。
　　窦宪听了班固的话，感觉有些惆怅，又问班、傅二人：“朝中还有什么风吹草动没有？”傅毅见又输给了班固一阵，面红耳赤，他摇了摇头说：“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事啊！”班固比傅毅交往多，脑子反应也快。他猛地想起一事，赶紧躬身奏道：“大人，下官倒是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或许可以利用！”窦宪惊讶地看了看班固，忙问：“什么事？快说！”班固说：“太学里有两个儒生孔僖、崔骃，不知大人听说过吗？”窦宪道：“名字本官倒是听说过，好像很有才气，他们怎么了？”班固呵呵地笑笑，然后慢条斯理地说：“这两人散学后没事，竟在学校里诽谤孝武皇帝，不想他们的谈话却被人告发。如今崔骃已被有司衙门给抓起来关进大牢，孔僖也在被调查！”窦宪闻言，抚掌大笑：“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真是活该！”班固偷眼瞅了一下傅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窦大人，这孔僖是孔圣人之后，在京师名气很大。崔骃更是了不得，以下官来看，此人之才气绝不再傅令史之下！如果把他们收罗到了您的门下，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
　　班固此言话里有话，分明是暗中挖苦揶揄傅毅。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孔僖的文才倒也罢了，崔骃还真是个神童。此人十三岁时就能通读《诗经》、《易经》、《春秋》，博学有伟才。他在训诂方面很有才能，对于诸子百家的学说涉猎也很广，造诣颇深。不仅如此，崔骃的赋写的很好，在洛阳名气很大。他虽然只有二十余岁，却与班固﹑傅毅齐名，号称京师三大文学泰斗！对于班固的话，傅毅当然能听的出他的弦外之音。不过，他显得比班固更着急。因为他与崔骃是老熟人，老友被捕的事他早就听说了，一直在心里犯急。他正要发作，却又觉得让窦宪出面救下两人也不错，于是他就顺着班固的话头奏道：“班令史言之有理！以下官之见，这两人皆是可造之才。如果您能出面的话，一旦救下了他们，将来会有大用啊！”窦宪叹了口气道：“唉！如今本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何暇救人！”班固想了想，缓缓道：“圣上仁和宽厚，从不轻易杀人。下官以为，倘若窦大人能出手的话，肯定没问题！”
　　窦宪觉得有些奇怪：傅、班二人平日里一向尿不到一个壶里，今日的意见却出奇地一致，真是见鬼了！窦宪满腹狐疑地思忖了半晌，也没想出个什么办法来。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二人说：“这事先不忙，且等本官派人打听一下再说！”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2 17:35:46

　　（九）因祸得福
　　
　　窦府的探子到外面跑了几天，终于打听到了详细情况。据探子说，案情大致是这样的：
　　孔僖是孔子的后裔，崔骃则是涿郡人。两人不仅是太学同学，两家的父辈也是好友。一天，在散学后因没事可做，两人就在宿舍里闲聊。海阔天空地拉扯了一阵，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汉武帝时期的往事来了。孔僖说：“孝武皇帝刚即位的时候还算不错，在起初的五六年，他尚能按照圣人的教诲行事，政绩不亚于文、景二位先帝！崔骃附和道：“孔兄说的没错。可惜的是，他后来却穷奢极欲，穷兵黩武，弄的海内疲惫，还惹出了巫蛊之祸那样的大乱！”
　　两人正谈的兴高采烈，却不料隔墙有耳。隔壁宿舍住着一个儒生名叫梁郁，此人才学远不如孔、崔，对二人很嫉妒。他听说了孔、崔出此“惊世骇俗”之言，如获至宝。他偷偷将二人的谈话记录下来，连夜写了揭发材料，在揭发书中梁郁说：“崔骃、孔僖诽谤先帝，影射讽刺当朝，大逆不道，理应论罪！”这时正好赶上尚书仆射朱晖因坚决反对恢复均输法而与其他朝臣们吵的不可开交，双方正在顶牛。崔骃与孔僖的这些言论，犹如一瓢冷水倒入了沸腾的油锅。刘炟一看就火冒三丈，这明明是在借古讽今，影射指责他嘛！盛怒之下的刘炟立即下诏，命有司衙门先把崔骃逮捕入狱，严加拷问。
　　刘炟之所以先逮了崔骃，是因为他的名气比孔僖大的多。孔僖得到崔骃被捕的消息，急忙捧着一封长篇申诉书来到北宫阙下喊冤。他在申诉书中说：“但凡说到诽谤，是指无中生有地进行诬蔑。至于孝武皇帝，他在政绩上的得失，都写在史书上，昭昭如日月。而我与崔骃之间的讨论，不过是说了一些实话而已。这怎么能说是诽谤呢！小臣以为，陛下贵为天子，无论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天下人无不知晓，那都是所有人必须了解的。怎么能对议论者进行责备呢？况且陛下即位以来，政务清明，恩泽四海，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我们两个还能讽刺什么呢！退一万步说，假如我们批评的是事实，陛下本应诚心改正。倘若批评的不当，也应包涵。自古言者无罪，陛下却又为何要治我们的罪呢？”
　　孔僖在申诉书的最后愤然写道：“陛下不为国家的未来前途命运着想，不好好深入思考治国良策，搞这些文字狱做什么？假如我们被诛杀，死也就死了。真不知世人将来会如何看待陛下！陛下为一百多年前的孝武皇帝粉饰遮掩，也许从今而后就再也没人敢为国家大事发言了！”
　　孔僖的这封申诉书，用词可谓胆大包天。这哪里是什么申诉书，分明是控诉书！要是换了先帝刘庄在位，孔僖有八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驸马梁松是怎么死的？那就是下场！单凭这个，孔僖就能死十次！可令人不解的是，申诉书呈给刘炟后，他竟然没有丝毫反应，竟然只是派人告诉孔僖：“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探子告诉窦宪的情况，就是这些。
　　窦宪听后，坐在榻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的心中很是纳闷。他面临一个抉择：救还是不救呢？正当窦宪胡思乱想、犹豫不决之际，转眼上朝议事的日子就要到了。
　　这天在朝堂上，刘炟对朝臣们说起了崔骃与孔僖的案子。刘炟当众宣布，停止追究此事。他还对群臣说：“孔僖忠贞可嘉，朕决定任命其为兰台令史。”可对关在牢里的崔骃，刘炟却没有多说什么。群臣不知刘炟的心意，全都面面相觑，朝堂上鸦雀无声。
　　刘炟笑笑，拿出了一卷《颂词》让小黄门当众宣读。这篇文章文辞华美，众人听的呆了。刘炟问众臣：“此文写的如何？”众臣点头，无不交口称赞：“纵然司马相如、扬子云复生，也不过如此啊！”刘炟正色道：“此文的作者，就是眼下关在牢里的崔骃！你们说说，朕是赦他无罪还是杀了他呢？”群臣哑然，又都沉默了。刘炟说：“几年来，朕一直到四方巡视，每到一处名山大川，朕都要派人撰写颂词、祭文以祭祀上帝神灵。然而，有些文章写的不忍猝读，朕实在是读不下去！今年朕巡视南方，崔骃为朕写了这篇文字。他写的好啊！这满朝文士，谁能写出如此锦绣文字？”
　　听了这话，站在一旁的窦宪终于明白了，圣上舍不得杀崔骃，这是要就坡下驴啊！他正要发言，不料刘炟却转脸找他：“窦侍中，你认识崔骃吗？”窦宪老老实实地躬身奏道：“陛下！此人的名字小臣倒是多次听班固说过，可惜无缘一见！”刘炟大笑：“朕早就知道，你和班固的关系不一般。你只喜欢班固而不知崔骃，真是叶公好龙啊！”刘炟收敛笑容，正色道：“朕意已决，赦了崔骃、孔僖无罪。窦侍中，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见见他吧！”
　　数日后，崔骃出了狱，孔僖当然也没事了。又过了几日，他换了一身新衣来到窦府拜见。窦宪一听崔骃来访，急忙倒履相迎。在府门口，窦宪拉着崔骃的手笑道：“亭伯（崔骃的表字），下官这是奉诏与你交往。你这样的大才子，以前怎么从不上我这里来啊？以后可要常来啊！”
　　孔、崔一案的结果很奇妙。这两人不仅没有人头落地，反倒因祸得福。孔僖当上了兰台令史，崔骃虽然没有做官，却也成了豪门窦府的座上客。他与班固、傅毅一起，都成了窦宪身边的红人。
　　刘炟之所以如此处理，原因很复杂。大致有两条：
　　一是为了向天下人显示自己的宽厚为政之道，提升本人在知识分子中的声望。尤其是对孔僖这个圣人后裔加官进爵，更能笼络天下士子之心；
　　二是为了消除窦宪因强占沁水公主庄园一案带来的负面影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窦宪身边的名士们越多，他的名声也就越好。他得到了崔骃之后，海内三大文学泰斗都聚集在他身边，谁还敢说他是小人？
　　从结果来看，此案得益最大的还是窦宪。事实证明，他已经从“庄园门”一案的阴影中逐步走出，他大显身手的日子，就要到了……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4 21:49:36

　　第十三章流霞映彩
　　
　　（一）奇袭姑墨
　　
　　建初元年（西元七十六年）以来，兰台令史兼著作郎班固在投靠了窦宪之后，在朝中的权势也跟着大了起来。虽然职位没有升迁，但由于刘炟的宠信与窦宪的关系，班家逐渐富裕了起来，日子好过了很多，从此却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昔日清寒的班家逐渐也成了洛阳城中的名门。
　　几年来，班固甚至与其他朝廷高官一样，家里还畜养了很多奴仆。与以前的捉襟见肘日子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班固能有今天，一半是因为他的文才，另一半是因为找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窦宪。与此同时，他的兄弟班超也在西域干的有声有色，威名显赫。不过，与班固不同的是，班超的业绩全是靠自己的艰苦努力干出来的，几乎与洛阳朝廷毫无关系！
　　建初元年春，班超并未奉诏东归中原而继续留在疏勒（今新疆喀什市）继续驻守，使洛阳朝廷在西域保留了一个重要的一个立足点。班超有着一双慧眼，他之所以选定疏勒国作为打击匈奴的根据地和联络西域各国的大本营，是经过缜密考虑的。在地理上，疏勒国位于南北两道在西端的会合点，是控制西域的要地，牵一发而动全局，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在经济上，疏勒是丝路运转的咽喉枢纽，物产丰富，商业繁荣。再则葱岭之西的大月氏贵霜王国久已企图垄断丝路贸易，控制了地近大月氏的疏勒，就能让大月氏的如意算盘打不成。在军事实力上,疏勒已是拥有十余万人口和三万军队的西域大国,足可与匈奴势力相抗衡。正因如此，几年来虽然朝廷没有给班超增派一兵一卒，但班超的日子也过得不错。在他的不懈努力下，洛阳朝廷在西域的这个宝贵的立足点不仅没有消亡，反倒却有所扩大，竟把这里建成了一块牢固的根据地！
　　在疏勒国的东北部有一个姑墨国（今新疆阿克苏市一带），原本也是汉朝的附庸。自永平十八年汉军主力撤走之后，姑墨国王见匈奴势大，转而投靠了北匈奴单于。单于为了对付班超，派出了使者来到姑墨首都南城（今新疆阿克苏市）坐镇。由于班超几年来在西域南道发展的速度很是迅猛，匈奴单于很是担心。在姑墨国的西方，还有一个温宿国（今新疆乌什县）。为了保住西域北道诸国，单于令温宿国王在该国西北重镇温宿派驻了重兵，有令姑墨国加强防御，全力阻止班超向北发展。
　　几年来，由于姑墨国的强大压力，班超被死死压制在了西域南路，无法继续北进。班超一直想拿掉这块绊脚石，却因疏勒国力量太弱，大举北伐没有把握。伐大树先伐枝条，班超决定在休养生息的同时，积极联络、策反周边的王国，发展实力。经过了整整两年的努力，班超成功地将姑墨国周边的三个王国康居、于阗、拘弥（又称扜弥）国王说服，让他们重新归附汉廷。
　　康居是西域大国，位于今巴尔喀什湖与咸海之间，国土极为辽阔。康居东界乌孙，西达奄蔡，南接大月氏，东南临大宛。其王都名叫卑阗城，其国南部城市较多，有五小王分治。于阗、拘弥位于今新疆南部、和田县克里雅河以东，它们在姑墨国的正南方向，被辽阔的塔克拉马干沙漠所分隔。三国之中，实力最强的是康居。汉元帝建昭三年（西元前三十六年），西域都护甘延寿、副校尉陈汤率兵西越帕米尔进击郅支，杀郅支单于于郅支城，稳定了西域形势，康居这才不得不勉强归附汉朝。但由于匈奴人的影响，康居长期以来一直对汉朝采取敌视态度。于阗、拘弥两国由于畏惧匈奴势大，也不肯与汉廷合作。
　　想要把这三国拉过来，其难度可想而知。但是，班超却是个敢想敢做的勇士，在他的眼中似乎没有办不到的事。经过反复斡旋游说，三国国王经过权衡利弊，终于答应与班超合作，表示愿意从今而后服从洛阳朝廷的领导，共同对付匈奴人及其走卒姑墨国。
　　到了建初三年（公元七十八年），班超审时度势，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遂派出使者联络诸国，约期出兵围攻姑墨国。在班超的组织下，疏勒、康居、于阗、拘弥四国组成联军共计一万余人，从南、西、北三个方向同时向姑墨国发动了猛攻！
　　姑墨国王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南方的疏勒国，却突然遭到康居国从西、北两个方面的突然袭击，防线顿时崩溃。四国联军会师于姑墨国首府石城（南城）城下，一举击溃了姑墨国主力，斩首七百余级。
　　此战之后，汉廷不仅在西域南道的势力得到巩固，而且还打开了北进的大门，彻底扭转了永平十八年以来的不利局面……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4 21:50:00

　　（二）以夷制夷
　　
　　姑墨国败降后，横亘西域中心部位的龟兹国依然不为所动，继续依附匈奴人而和汉朝作对。这个幅员辽阔的王国，逐渐成了班超的下一个目标。
　　建初五年（西元八十年），班超认真分析了当时的西域局势。他认为，西域的关键问题在于龟兹。只要灭掉或者收服了它，就能实现“中心开花”，一举打通西域南北通道，从而根本扭转汉朝在西域多年来的不利局面。只要敲掉了这个匈奴人的最大帮凶，其余的诸国不足为虑！
　　班超的想法没错，但是他也面临着很大的困难：实力太弱。自从刘庄去世以来，班超就觉得有点势头不对，他感觉新皇刘炟好像不愿对外用兵。他也曾与朝廷不断联络，希望其一以贯之地执行刘庄晚年的对外策略，继续强力经营西域。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朝廷根本没有理睬他的要求，反倒将屯扎在西域北道的屯田士兵全部撤回玉门关内。另外，久在西陲、深得羌人之心的奉车都尉窦固也被刘炟安顿在家里养老，从此不再被重用。
　　打听到了这些消息，班超的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他知道，指望洛阳出兵西征是没有多大指望了，至少在短期之内是不现实的。七八年来，朝廷除了派给他三十六个侍从之外，几乎再也没给过他一个铜钱，也没给过他一兵一卒。虽然困难重重，却也难不倒班超。当年那么困难，还不是熬过来了么？
　　自姑墨国投降后，班超已经实现了他全面经营西域战略目标的第一步。但是，班超仅对疏勒一国有指挥权，康居、于阗、拘弥三国的军队他是无权直接指挥的。另外，龟兹国却远比姑墨国强大的多，又有匈奴人撑腰。就凭班超现在的实力，想要击垮龟兹，难度太大！
　　既然朝廷不肯出兵支援，班超也只好自力更生，只能在周边诸国身上打主意。几年来，他的外交努力颇有成效。在他的利诱以及劝说下，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诸国国王都表示愿意归附汉廷。这些国家的国王也很聪明，知道班超的意思。他们的国王在接见班超的使者时说，要是朝廷要打龟兹，他们愿意出钱出兵！
　　眼见诸国国王们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班超大喜，心里也很是有点意外。在西域摸爬滚打了这么七八年，班超也多少摸清了诸国国王们的心思。他深知：国王们之所以肯乖乖的听话，首先是因为张骞、张汤、甘延寿等先辈们遗留的威名遗泽所致；第二才是他的本事。
　　班超也知道，单靠他一个是无济于事的。要想全面经营西域，没有朝廷的支持是绝对不行的。纵然朝廷不肯出血本，只要洛阳方面能派个新使者，再带上几千人象征性地“意思意思”，那他就有法子了！
　　经过深思熟虑，班超向刘炟写了一封长篇奏章，详细说明了他的想法。班超认为，汉廷若要实现“斩断匈奴右臂、平定西域”的构想，就必须采取“以夷制夷”的战略。他在奏章中先大致叙说了十几年来在西域的情况：“数年之前，先帝欲开西城、收服三十六国，故而一面北击匈奴，一面派出使者与诸国通好。臣当年奉诏西行，鄯善、于阗即时向化，归附我朝。小臣不过是一庸碌小吏，早年得蒙先帝拔擢，得以跟着谷吉大人一同出使西陲，这么多年来，臣历经艰险，几乎与博望侯张骞一样丧命绝域。但臣为了报效朝廷，就算是死在这里，又有何恨！”
　　表明了态度之后，班超在奏章中汇报了西域的现状：“先帝在位时，有人提出建议要尽量收取三十六国，这一计划被称为‘斩断匈奴右臂’。小臣自从孤身镇守疏勒国以来，已经整整五年了。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小臣了如指掌。小臣曾问过一些胡人酋长：‘你们的城墙修缮好了吗？当心匈奴人杀过来！’他们却总是说：‘我国有大汉做靠山，怕什么？依靠大汉，就与依靠上天是一样的！’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诸国，皆是如此。他们仰慕大汉天威，愿意主动投效，共同对付匈奴人。而今形势大好，只要陛下出使西域，则葱岭可通。如果葱岭通则龟兹可伐！”
　　班超在奏章的最后，详谈了他的构想，提出了“以夷制夷”的具体策略：“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计之善者也。臣见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牧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可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反。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愿下臣章，参考行事。诚有万分，死复何恨。臣超区区，特蒙神灵，窃冀未便僵仆，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
　　班超的意见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借助西域各国的力量，以夷制夷，一举平定西域！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4 21:50:34

　　（三）意外之扰
　　
　　建初五年（西元八十年），刘炟接到了班超的奏章。看完这封满怀激情壮志的奏章，刘炟心中也是感慨不已，很是赏识班超的胆气与才能。
　　刘炟从未见过班超。但自从登基以来，但此人的名字与事迹刘炟却早就如雷贯耳、了如指掌了。但话要说回来，班超在朝中的名声之所以能如此显赫，他自身的业绩固然重要，但也并非唯一的因素。班超的声音之所以能传到洛阳，其兄长班固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对于班固来说，班超的存在很重要。他想往上爬、光宗耀祖，而兄弟班超在外面如此露脸，在外面立下如此大功，对他当然有好处。为了班家的利益，他利用身后窦宪的影响，与群臣们不断在刘炟跟前说好话，故而刘炟对班超的印象很好。
　　这天，刘炟把群臣们找来，把班超的奏章让大家传看。他兴致勃勃地说：“诸卿！班超孤悬西域，数年来无人支援，他却做成如此大事，真是壮心可嘉！如今他想出兵北进，可惜实力不足啊！朕有意派人去帮他一把，诸卿以为如何？”对于班超的事，三公九卿们也听说了。但对出兵西域，群臣之中历来有不同意见，一直为此争吵不休。反对者的主要意见是：近年来中原灾害频仍，却到哪里征兵呢？所需的钱粮从哪里来？
　　办法总是有的。支持出兵的朝臣们提出了一个解决意见。他们提出，可以让鬼薪、城旦们去西域。几年来，各郡国因犯法而被罚为鬼薪、城旦的人有数千人。鬼薪是三年有期徒刑，城旦则是四年有期徒刑。有人提议，可在这些犯人当众挑选一些有勇力者前往。只要朝廷肯颁下比如杀敌立功之后可加官封侯的激励政策，他们当中肯定有人是愿意前往的。如此一来，兵源问题岂不迎刃而解？至于所需的粮食，士兵们只需带上路上的口粮即可。到了西域，那就都是班超的事了，朝廷不必为此费心！
　　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按照此议，洛阳朝廷没有太多的负担，风险很小，利益确是极大！刘炟听后大悦，遂问群臣：“谁愿领兵去西域啊？”有人说：“平陵人徐干早有戍边杀敌之志，可堪大用！”刘炟遂任命徐干为假司马，令他带领一千多名从各地征发的鬼薪、城旦们前往西域支持班超。
　　这年秋天，班超终于接到了朝廷出兵援助的消息，心中大喜。正当他雄心勃勃地准备北进之际，莎车国却出了乱子，并且引起了连锁反应！
　　莎车国位于疏勒国国东南方，王莽祸乱西域以来，莎车国虽然距离匈奴本土最远，却是最早投降匈奴的一个王国。由于班超名声很大，陆续降服了疏勒、于阗、姑墨等好几个国家。莎车王也吓得不知所措，表示愿意听从他的调遣。其实，这不过是莎车王的临时应对之策而已。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不这样做，又有什么法子呢？莎车王的心思很重，他对于班超的实力很是怀疑。几年来，洛阳朝廷虽然有些声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班超手下的三十六人之外，汉廷在西域几乎没有一兵一卒。就凭这么点人，如何能成事？慢说是剽悍雄勇的匈奴人，就是北面的龟兹人，就足够班超喝一壶的了！
　　在表面上，莎车王对班超勉强应付，暗地里却在私下侦查。就在班超派人到洛阳求援不久，莎车王也知道了此事，心中更加疑虑。几个月过去了，正当假司马徐干带着援军一千人还在赶赴疏勒国途中时，莎车王却也按捺不住了。他认为：汉廷绝不会派兵来了！当年，雄才大略的世祖刘秀尚且不敢派兵西出，刘炟这个黄毛孺子怎敢轻易出兵？经过一番深思，莎车王决定派人北上与龟兹人联络，公开表示臣服。疏勒国都尉番辰得闻莎车王反叛的消息，也举兵对抗班超。这一下，班超在疏勒的形势顿时严峻起来！就在这危急当口，徐干率一千多士卒突然疏勒城下赶到。班超大喜，急忙与徐干联手出兵，一举击破番辰，斩首千余，俘获甚多。
　　攻破番辰后，班超准备进兵龟兹，一举铲除这个心腹大患。但仅凭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征服对手。由于汉廷不肯出兵西进，班超也只能就地取材了。班超认为，位于疏勒国西北方向的乌孙国可以引为援助。自从汉武帝以来，乌孙国一直和汉廷交厚，关系很好，这个王国地大兵强，可以加以联合。班超遂上疏刘炟：“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在这封奏章中，班超强烈建议汉廷派出使者招抚乌孙国，以为己用。刘炟采纳了班超的意见，并且下诏拜班超为将兵长史，假鼓吹幢麾（假：鼓吹幢麾的仪式，大将才可具备，班超不是大将，所以用“假”，有特殊赏赐之意；鼓吹：泛指军乐）。从此，班超就以中级军官身份代行边塞大将职权。同时，刘炟还任命徐干为军司马，作为班超的副手。此外，刘炟还令卫侯李邑为护乌孙使者，赐大小昆弥以下锦帛以与乌孙结好。
　　刘炟的这一举措很英明，但他派出的使者人选却很不当。卫侯李邑胆小、懦弱，他到西域后不仅没有帮上班超的忙，反倒处处坏事。一路上，他见西域情势险恶，顿生畏惧之心，心中叫苦连天，生怕不能生还洛阳。李邑的车队行至于阗国时，突然听说了一个令人惊骇的消息：龟兹王听说番辰兵败，急忙挥师南下，龟兹军与莎车联手，共同向班超发动了猛攻。双方在疏勒国境内展开激战，杀的难解难分。
　　李邑为了保住性命，立即下令全队停止前进。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懦弱，遂上书朝廷，罗列了种种理由声称班超的想法荒谬，汉廷在西域之功必不可成。班超已在疏勒国娶了一个康居女子为妻，还生下了一个儿子。李邑抓住这个问题不放，极力诋毁班超，说他“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班超听闻此事后，感叹到：“身非曾参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为了取得朝廷的信任，班超毅然休妻，让她带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离开了自己。
　　刘炟览奏，顿时明白了几分。他下诏切责李邑：“班超纵然纵超拥爱妻，抱爱子，思归之士千余人，何能尽与超同心乎？”为了安抚班超之心，他下诏给班超说：“若李邑任在外者，便留与从事”。从此，李邑在名分上正式归于班超节制。
　　班超接到诏书后，心中顿时有了谱。等李邑一到疏勒国，就马上令李邑带着乌孙国的侍子返回洛阳。徐干不解地对问道：“李邑前亲毁君，欲败西域，今何不缘诏书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班超对答道：“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毁超，故今遣之。内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人毁之而能不报，为国尽忠而不惜自己遭受诋毁，班超的高风亮节让徐干不得不心悦诚服。但班超派遣李邑返回洛阳，更深一层的原因在于是认定了此人是胆怯无用，不能担当责任之辈，留在西域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遣送他回去。至于他回去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进行诋毁，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为了国家的最高利益，班超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4 21:51:12

　　（四）敲山震虎
　　
　　元和元年（西元八十四年），班超击溃龟兹国进犯的消息传到了洛阳，刘炟大悦。通过这件事，他认为班超的见解还是靠谱的，至少在眼前已经收到了实效。
　　为了进一步增强班超的力量，尽快平定西域，刘炟决定再次派和恭为假司马，带领三位副手以及精兵八百前往疏勒国帮助班超。元和元年春以来，莎车国已经暗降匈奴，由于莎车距离疏勒距离较近，对班超的威胁很大。很显然，这个钉子必须拔掉！
　　数月后，和恭一行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疏勒国首府盘橐（tuó）城。在得到了和恭所部的有力增援后，班超信心十足，他将目标锁定在了莎车国！
　　班超在与徐干、和恭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发动疏勒、于阗两国联军共同攻打莎车，一举收复这个昔日的右臂之地。班超认为，只有消灭了亲匈奴、龟兹的莎车势力，才能最大限度地震慑龟兹，保持西域南道的稳定。
　　但出乎班超意料的是，就在班超率军倾巢出动东征之际，留守盘橐城的疏勒王忠却发动了叛乱。忠的位子是当年班超从兜题手里帮他夺回来的，可他却忘恩负义，接受了莎车国的重金贿赂。他趁着班超在外，集合了忠于他的部队发动兵变，得手后忠率部逃出了盘橐城，占据了西边的乌即城（在今新疆喀什市西六十公里）与班超对抗。忠这个人很有头脑，他深知班超的厉害，自己绝非其对手。为了自保，他紧急派人北上联络康居国王，请他发兵来援。
　　这一下，班超陷入了腹背受敌的险境：前有莎车，后有乌即，稍有不慎，就将全军覆没。发觉忠的叛乱后，班超当机立断，改立疏勒王府丞相为新的大疏勒王，同时紧急调集忠于汉廷的兵力挥师围剿驻扎在乌即城的叛军。
　　由于乌即城堞高垒深，而康居国王又听信了莎车以及忠的一面之词，急发精兵前来驰援，班超攻城受挫，困于坚城之下，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半年之久。很显然，强攻是不明智的。即便付出极大的代价攻下城池，必然得罪了康居，得不偿失。班超审时度势，很聪明地放弃了强攻而改用迂回战术。西南方向有个大月氏国，国力强盛，而国王一直与班超有些来往。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就在此前不久，它在不久前刚刚与康居通婚。班超急忙派人给大月氏王送了厚礼，让他对康居国王晓以利害，让他派人请康居国王罢兵。这一妙计真是立竿见影，康居国王在听从了亲家大月氏王的建议，下令退兵回国。康居军队北归时，还把疏勒叛王忠也带了回去。这一下，乌即城重新回到了班超的手中……
　　到了元和三年（西元八十六年），班超决心除掉寄居康居的叛王忠。几年来，忠并不甘心失败，他摇动唇舌，极力劝说对汉庭鼠首两端的康居王借兵于他。忠则亲自率兵占据损中城，并派人与龟兹国联络，密谋再次发兵作乱。为了让班超安心，忠还派出使者去见班超，说是对自己以前的事情很后悔，表示愿意重新归降。他梦想着班超中了圈套后不做防备，他也好与龟兹内外夹攻班超！
　　班超在西域闯荡了域外十余年，忠的这点拙劣的鬼把戏如何能够瞒得过他？他本来就想找忠这个狗东西算总账了，却不料这家伙竟然胆敢自己却送上门来！班超将计就计，他对忠的复归要求满口答应，表示既往不咎，还说忠要是想回来的话可以随时回来。忠见使者回复，自以为得计，遂不加防备。他将部队安排在盘橐城外，只带了几个轻骑就入城谒见班超。
　　表面上班超叫人大摆酒席，供设乐队，做出热烈欢迎忠的样子。暗地里却埋伏下精兵，等待厮杀。酒过三旬，班超一改谈笑风生表情，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容。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左右的精兵齐出，将忠捆了个严严实实。班超当场喝令将他推出斩首，以儆效尤。紧接着，汉军包围了忠的部队。叛军士兵们看到忠的首级，顿时大惊。他们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四散奔逃，被汉军斩杀了七百余人。龟兹国王本来以为和忠的密谋能够得逞，却不料传来了忠人头落地的消息，再不敢造次，只得赶忙溜回本国。
　　至此，疏勒叛王忠的势力被彻底铲除，班超声威大震，西域南道再次得以复通……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5 23:07:24

　　（五）节外生枝
　　
　　真是奇怪了，班超在西域折腾的有声有色，北匈奴人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他们为何不派兵支援龟兹、莎车，或者派使者督促龟兹王大举出兵南下呢？
　　原来，此刻的北匈奴人也陷入了深度危机之中。他们的南部边境遭到南匈奴的猛烈进攻，北部地区受到丁零部落的攻击，新兴的鲜卑人也不甘寂寞，大举出兵进攻北匈奴的东部，西域诸国的乌孙、康居也趁机进攻匈奴西部。北匈奴真是四面受敌，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之中！北单于由于无力自保，只好离开故地大踏步地向西方、北方迁移。
　　即便如此，北匈奴人的危机还在继续加深。近年来，北匈奴所辖地区发生了大面积的旱灾，无数的牲畜活活饿死。由于缺衣少食，北单于的凝聚力逐渐下降，周边各部落纷纷反叛单于。北匈奴首领车利涿兵等人眼看部下的民众活不下去，只得带着他们南下投奔汉朝乞命。车利涿兵的行动引起了大“雪崩”，北匈奴诸部首领群起而效之，南来投奔汉朝的先后有七十三批。
　　在南匈奴、鲜卑、丁零诸部的威逼下，北单于再也熬不住了，眼下之际，惟有向汉朝求和、恢复贸易一条路可走。惟有如此，他们才能获得足够的粮食，保住一线生机。于是，北单于派出使者与汉朝方面开始接触。
　　元和二年（西元八十八年）正月，班超在西域再度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到洛阳，朝野上下一片欢腾。几乎与此同时，武威太守孟云的奏本也送到了洛阳。孟云在奏章中向朝廷禀报：“北匈奴有求和之意，他们派出使者来与我接触，要求恢复双边贸易。”刘炟览奏后，就与群臣商议。最终众人取得了一致意见，大多数人都表示赞成。刘炟遂下诏给沿北边诸郡，宣布开放边境，各地官民可以与北匈奴人进行贸易往来。
　　谁知，刘炟的这一举措却遭到了南匈奴的强烈不满。南、北匈奴历来是死对头，水火不容。南单于深知，要是北匈奴也归降了汉朝，“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将来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们南匈奴。恰好在元和元年这年，南匈奴高层发生了变动。原单于挛鞮长去世，挛鞮长的前任挛鞮汗之子挛鞮宣即位，这就是伊屠於闾单于。此人是个雄心勃勃的家伙，一听汉朝与北匈奴人开始讲和，他岂能容忍？他下令诸部紧急集合，准备破坏双方的贸易。
　　这天，北匈奴单于派大且渠伊莫訾王等人驱赶牛马一万余匹南下，准备前来与汉朝进行贸易活动。挛鞮宣得报，急派轻骑兵从上郡出发，疾驰北进，突然向大且渠伊莫訾王的车队发动了突袭。北匈奴的马队猝不及防，卫队被打散，所有的牲畜都被南匈奴人抢走！
　　北匈奴人这次亏大了，千辛万苦才凑齐了的一点贸易物资全部丢失，而且还折损了不少人马。他们心中愤怒，认为这是汉朝方面背信弃义，暗中指使南匈奴人干的。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实力不如人，只要任人宰割的份！汉朝方面事后也得到了消息，也知道这是桀骜不逊的挛鞮宣做的好事。但北边防务还要仰仗此人，却也不好得罪，只能是装聋作哑而已，对他没有进行任何追究。
　　再说挛鞮宣，这次他品尝到了甜头，野心陡然膨胀。到了元和元年冬，他听说北匈奴温禺犊王率领部众在涿邪山（今蒙古国戈壁阿尔泰山）过冬的消息，觉得这又是一个好机会。他再次派出精锐轻骑兵北上，向着温禺犊王猛扑了过去。北匈奴人这次还是准备不足，再次被南匈奴打的大败，几乎所有的辎重物资都被南匈奴人俘获。随后，南匈奴骑兵压着俘虏、带着抢来的丰厚战利品满载而归。
　　北匈奴单于得报，气的浑身颤抖，大骂汉朝不是东西，欺人太甚！他派出使者来到武威郡，向太守孟云提出强烈抗议。这次北匈奴使者的口气很硬：“请贵方作出解释，否则的话，我方将采取报复行动！”

iceinsummer · 发表于 2009-9-15 23:07:47

　　（六）廷争之变
　　
　　挛鞮宣连续两次得手，也引起了汉朝方面的极大忧虑。孟云心中寻思：“要是这么下去，这个挛鞮宣将比北单于更可怕！”他急忙上奏朝廷：“北匈奴先前已同我大汉和解，而南匈奴却又去进行抢掠，严重破坏了我大汉的信义！北匈奴单于肯定认为这是我汉朝在欺弄他，已经派人扬言要再次南下犯边。以小臣之见，陛下应当令南匈奴归还他们抢来的俘虏和牲畜。惟有如此，才能安抚北匈奴之心，确保北方的安定！”
　　看罢孟云的奏章，刘炟的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出于慎重起见，刘炟将此事交给满朝群臣公议。在朝堂上，朝臣们围绕着“是否强令南匈奴退还物资”这一焦点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奇妙的是，这次温和派与强硬派的立场恰好打了个颠倒。
　　温和派以太尉郑弘、司空第五伦、大鸿胪韦彪为首，认为南北匈奴之争，是先帝刘庄确定的“以夷制夷”的国策。要是强令南匈奴退还了物资，必然会让南匈奴人寒心，将来一旦北边有事，他们就不肯好好出力了。故而这一派主张驳回北匈奴人退还物资的要求。同时以静制动，坐视南北匈奴兵戎相见。要是北匈奴敢来进犯，大汉就可出兵痛击！
　　强硬派则以司徒桓虞、太仆袁安为首，他们坚决主张朝廷无论如何也要强令南单于“吐”出抢来的物资。他们的理由是：大汉朝以诚信立国，若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失信于蛮夷，将来谁还敢相信大汉朝廷的承诺？
　　双方的观点尖锐对立，各不相让，在堂上吵的不可开交。太尉郑弘是三公之首，班次在司徒桓虞之上，他疾言厉色朝着桓虞，上纲上线地指责道：“凡是声称应当令南单于归还俘虏、牲畜的，都是不忠之人！”桓虞神色不变，针锋相对地说：“让大汉失信于天下者，那才是误国之奸臣！”司空第五伦、大鸿胪韦彪朝着桓虞怒目而视，强烈支持郑弘。太仆袁安也不甘示弱，声称：“若是朝廷失信于人，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这些股肱重臣们吵成了一锅粥，刘炟也没了主意。其实，郑弘与桓虞为代表的两方都是国家干城，他们都是为了国家的最高利益着想，只是策略与方法不同而已。对于这点，刘炟心里还是有数的。但是双方意见无法统一，刘炟也只能宣布退朝，日后再议。
　　这天朝堂上的争议场面，侍中、虎贲中郎将窦宪全都看在眼里，但他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回到家中，他将班固、傅毅、邓亹、郭璜等几个心腹叫到府中商议。窦宪问：“你们都说说，本官该支持哪一方？”郭璜久在宫中宿卫，深知刘炟为人好名，料定他绝不肯失信于北匈奴，就对窦宪奏道：“圣上的脾气禀性，大人不会不晓得吧？郑弘、第五伦一向与我们作对，还有那个韦彪，也不是好东西！这次正好，趁机除了他们！”窦宪居心叵测地笑笑：“此言正合我意！”散会之后，窦宪秘密派人告知他的亲信死党司隶校尉，让他上本参劾郑弘、第五伦、韦彪等三人。
　　次日，司隶校尉上书声称：“郑弘、第五伦、韦彪身为朝廷重臣，非但不能忠心谋国，竟欲陷陛下于失信不义之地，臣请对三人予以严惩！”郑弘、第五伦、韦彪等三人闻讯，知道坏事了，急忙摘下官帽，手捧印绶跪在北宫阙下谢罪。
　　刘炟闻听此事，心中不安。为了息事宁人，他决定不予追究。他下诏对郑弘等三人说：“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必须要谨慎再谨慎。大事需要集思广益，政策需由众人商定。关于是否退还北匈奴物资的事，事关重大，大臣们有分歧也是正常的。但是诸卿在表达忠诚、正直之心之时，也要注意和睦团结，这才符合朝廷之礼，这才是朕想要看到的！但话要说回来，朝廷重臣之间为了国事而有了矛盾也未必是坏事。如果把朝廷搞成了一言堂，有人会因畏祸而缄默不语压抑情志，这难道是朝廷之福吗？你们三位作为臣子，对国家尽忠直言是本分。朕实在不明白，你们有什么罪？请你们戴上官帽、佩上印绶，都好好回去上班吧！”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刘炟也想通了，决定采取一个折衷的策略。他又下诏给群臣：“江海之所以能接纳百川，是因为其胸怀广阔、甘处下位的缘故！关于南北匈奴纷争的这件事，就算是让我大汉在经济上略受委屈，又有什么危害！何况如今在大汉与北匈奴之间，君臣名分已确定。北匈奴言辞恭顺而守约，不断进贡，难道我大汉还要背信弃义，自陷理亏么？”刘炟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很有气度，实在是令人钦仰。
　　最终，刘炟在诏书中宣布了处理结果：“现令度辽将军兼中郎将庞奋，用加倍的价格赎买南匈奴所抢得的俘虏和牲畜，归还给北匈奴。而南匈奴曾杀敌擒虏，应当论功行赏，一如惯例！”
　　刘炟的这一处理很是精明，既让北匈奴人得到了实惠与面子，又照顾了南匈奴人的情绪，而且还不令洛阳朝廷在四夷中落下失信的恶名。同时，还让朝廷重臣之间矛盾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缓和。
　　刘炟，真乃慈厚之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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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寂寞的王朝――东汉帝国往事（作者：雪域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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